对于终于要亲口告诉父亲母亲病情这件事,简衡绝对说不上期待,不过也暂时无从说害怕。他不紧不慢地洗了个澡,出来后仔细打量了一番纪明仪:他无从分辨纪明仪是否合过眼,下巴和两鬓新生的青痕仅能证明他一个晚上没有离开。面对着看不出疲态的纪明仪,简衡决定给他一点谢礼。
待简衡终于动身出发回家,就已经注定他会比父亲到得很晚。路上恰好碰上早高峰,漫长的车海仿佛永无尽头。百无聊赖的等待中,他给严鸿打了个电话,告诉对方母亲癌症晚期的消息。
他收获了意料之中的“合情合理”的回应。震惊、鼓励、建议、支持,还有“有我帮得上的一定要说”以及“你放心爸妈我肯定瞒着,等虞阿姨情况稳定了我们再商量着办”的承诺。通话时简衡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左手手腕的指痕上,出门时纪明仪还在浴室,于是简衡挑了一件短袖t恤出门。
和严鸿的这个电话打了很久,其中绝大多数时间都是来自发小的安慰和感慨。挂断电话中,最堵的地段也过去了,再不到一刻钟,简衡就要回到有父亲的家了。
简衡想了很久严鸿对他说的那些话,以及他为母亲的病情做出的考量和安慰,不由得承认,自己注定无法从纪明仪那里得到安慰。
纪明仪应该庆祝。
只是对于一个已经等待了这么久的人来说,再多等几个月也无妨。
第三章
记事以来,简衡没有简庆宇对他表示“满意”的记忆,以至于青春期的相当一部分时间和精力,都在想办法找出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才能让父亲满意。
他先是做出了若干反思:比如他的体魄不够强健,意志不够坚毅,爱好也不阳刚,也比如他亲近母亲和姑姑远远胜过于父亲、伯父和舅舅……总而言之,他不符合这个家庭的“风格”和“气质”。
反思之后简衡也做了不少尝试,无一不是收效甚微,简庆宇还是很少称赞他,罔论以他为荣——这也许恰好证明了他的软弱。发现父亲有情人后,简衡痛苦了很久,如临大敌将之视之为一个必须为家庭荣誉维护的重大秘密。后来,他知道了情人不止一个,儿子也不止一个,但真正让他停止反思以及努力的,是他发现自己不仅不是家里第一个——或者很长时间里自以为的唯一一个——知道父亲的“秘密”的人,而且全家上下都在为这种行为掩饰和修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