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火光在帐前小幅度腾跃。

褚子陵撑伞上前,瞧见是李邺书在生火。

火光把他的脸照得通红,面前的小铁锅内泛出阵阵姜香。

褚子陵主动走上去打招呼“给自己开小灶呢。”

李邺书被火力热出了一头细汗,不住打着手里的小扇“你还真是嘴壮,闻着味儿来的吧?”

他拿了一只小瓷碗,盛了一小勺递给褚子陵。

褚子陵接过,玩笑道“这么少啊。”

李邺书合上盖子“这是去突厥人那里买的紫姜,听说治胃寒特别好。你跟公子师体质不一样,胃不寒,火力还壮,少喝点,尝个鲜就成。”

褚子陵微不可察地一顿,喝到口中的姜汤一路流到胃里,也觉不出舒适,只觉得哽得慌。

昔日他入将军府,意外遇到一个南疆同族,本应欣喜,但是相处之后,褚子陵便知道,这李邺书性情太过黏糊,不是成大事者。

一样水土能养百样人,既然指望不上他,就不指望了。

除了自己,褚子陵谁都不肯轻信。

但见李邺书这样讨好逢迎一个异族,还是一个罪人,还是叫褚子陵觉得可悲又卑贱。

他向来擅长掩藏自己的情绪,是以李邺书一无所觉,仍是絮絮叨叨地畅谈他的新任主子“伺候公子师这半月,我有了许多心得。公子师夜间多思多梦,容易惊厥,喝些热汤才能再睡着。这天下着雨,喝点姜汤最是舒服了。”

他收了伞,蹲入苫布中,温声细语“你待公子师当真不错。”

李邺书道“这是我们为奴的应该做的。”

褚子陵不答,面上笑着,像是赞同他,心里却嗤之以鼻。

……谁跟你是“我们”呢。

褚子陵作遗憾状“我总觉得公子师不大喜欢我。”

李邺书浑不在意“还好吧,若是哪里做得不妥,改就是了。你没有侍奉过别的主子,不晓得那些小厮是什么样子的。”

“将军府内不收年幼女眷为奴,这是规矩,你知道的。”李邺书道,“当时阿清年幼,刚刚长到桌子高,是将军做主,将阿清送到祁员外家做祁小姐的小丫鬟。祁小姐脾性温和又安静,是好主子,可我每次探亲,听阿清说起府中事,也总是咋舌。就在上个月,祁二公子院里有个小厮,也是自小随祁二公子一道长大,夹带了主人家的东西出去贩卖,被抓了个现行还不肯认,受了一顿乱鞭,打了个半死,还被拖上官府,判了刺字流放。谁说了半个不是?都说祁家治家严格呢。你再看看咱们家公子……”

褚子陵想着自己的心事,还能分神听着李邺书的唠叨,并在关键节点上,发出适当的“嗯”、“是吗”的赞同声,是个相当滴水不漏的倾听者。

若没有这点圆滑的本事和心智,他也不会讨了时停云的喜欢。

李邺书写了一篇赞美公子的小论文的功夫,他已经做好了几样计划。

这个姓于的着实不好对付,性子尖酸,为人刻薄,最重要的是,他目光锐利,心思又敏感,是相当难对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