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年龄,出乎意料的轻。
“你是谁?”伍吾被他低头看了一眼,那掩藏在面具之后,冰雪一样冷凝的眼睛让他浑身颤抖。但他还是鼓起勇气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运的粮食全是泥沙?”
“刺客不需要被记住名字。”将夜见羽林军已经左右掣肘,似乎也不欲再出手,只是闲闲地看着这锦州城的混乱,抱着臂,道:“人心如沙,若是失去了,便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说罢,披着一身鲜血织就的玄色锦衣,向着这人声鼎沸的景阳楼回望一眼。
胆敢再来拦他的羽林军,已经少之又少了。
而将夜也对这些失去杀心,也失去信仰,只知道任务的人不再有兴趣,只是砍倒而已。
伍吾趴在地上,眼睛已经模糊,眼里最后一幕。
便是刺客将刀收回腰间,在腥风血雨之中孑然离去的背影。
永夜长明,如潜龙入渊,再难寻觅。
而此时,常胜将军林放在锦州紧闭的大门之前停驻,大旗上的“端”字笔走游龙,分外醒目。
城外饥民见林放军容整肃,更是瑟瑟发抖,不敢上前。
林放身披银铠,胯|下的大宛马健壮雄俊,背后扬起的旗帜黑底金纹,气势恢宏。他在城门前勒马,看着城楼之上高悬的数具尸首,淡淡皱眉。
“这是怎么回事?”林放为了完成好友谢湛的赈灾命令,更是数夜急行军,比预期早了一日多到达锦州城,却见城门紧闭,无一人来迎。
城门守卫匆匆下了城楼,诚惶诚恐地拜道:“林将军息怒,锦州城现在乱了,不可放百姓出城!”
林放道:“发生了什么?锦州知府何在?”
“钦差许大人遇刺身亡,朝廷的粮车被刺客揭穿——其中、其中全是泥沙!锦州城百姓已然暴|乱了!”
林放心里一跳,想起谢湛的书信之中提到的事,道:“那刺客呢?”
“许大人已死,羽林军都被百姓困住了,哪还有人有心去管刺客的行踪。”
林放这才松了口气,谢湛书信之中提过,自己人去刺杀许敬谦,要他力保刺客,决不能让他出事。他从未见过谢湛用这么严肃决绝的口气命令他,便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此时听闻刺客逃了,他放心之余,又起了兴趣来。
办成如此大事,谢明澈这次收揽的人才,他倒是想见一见。
林放入城时,暴|乱已经从景阳楼前,逐步蔓延至全城。
粮价暴跌,商户闭门,粮行更是死守不开。世家大户各个战战兢兢,生怕被百姓抢劫。这一股烧着了的怨气,蔓延至知府门口,锦州知府也被迫闭门严守府衙。
若是再任由这暴|乱发展下去,反意滋生,锦州城定然乱成一团。
林放的到来,恰似定海神针。
他年纪轻轻便当了北境的常胜将军,做了端王的左膀右臂,此时拿捏人心的技术更是炉火纯青。
林放带来的,是从蛮人那里抢劫来的粮草,本该充作北境军的军粮,此时匀出大半送来锦、云、平三州,更显北境军挂心百姓,家国天下。
被刺客这样大张旗鼓的一闹,朝廷苦心经营的形象彻底翻车,而带着粮食从天而降的端王军,更像是救世主。
林放常年煞气腾腾,此时对着绝望的锦州知府,露出温和的笑容,却带着些许算计。他极会说话,道:“端王殿下得知百姓有难,特令我从边境调来北境军今年的军粮,为救助百姓略尽绵薄之力,既然锦州灾情刻不容缓,本将军即刻便配合大人放粮,稳定民心。”
锦州知府闻言,当即就跪下来了,用力磕了三个响头,把额头都碰红了。
他红着眼睛,道:“将军恩泽,下官永世……永世难报。”
林放微微一笑道:“莫要谢我,是端王爷心忧百姓。”
锦州知府直直地跪着,道:“若端王爷有何差遣,下官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