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月起身,和素云两个退到一旁。

到底是想的事要紧,李纨便少有的不等人来请她,出了露微堂,往上院去了。

谁知到了上院,已是关门闭户了,守门的婆子笑道:“今日热闹了一整日,老太太兴致好,都一齐说笑来着,掌灯的时候就困倦了,好容易等到老爷放宝二爷回来,说了一会子话就歇了。大奶奶若有事,不若明儿来罢?”

李纨勉强笑了笑,说两句“没什么事,不过来给老太太请安。”的话,就带着素云、碧月往回走。银蝶和小丫头炒豆儿提灯,李纨站在路旁花树上立了半晌,才道:“去凤丫头的院子。”

此时离上钥的时辰很近了,但素云和碧月都不敢提醒,只得侍奉着李纨往凤姐的丹桂苑去。

丹桂苑倒是还没关院门,因这院子是小三进的格局,看门的婆子要进去通报,李纨笑道:“我不过闷了来找你们奶奶聊闲话,你别声张,我自家进去便罢了,若是你们奶奶有事,我便不扰她的正事。”

说着就将银蝶和炒豆儿留下,她带着素云、碧月一径进去。

这三人方进了垂花门,另一个值守的婆子边系腰带边转出外头的树丛,她因问:“方才是谁啊?”

她同差的那婆子便说:“是珠大奶奶。”

这婆子一听急了:“我只解泡溲,你就捅娄子!二爷今儿可早早回来了,这会正在家里呐!”

那婆子方想起来,用拳头砸大腿道:“这可咋么办!”银蝶和炒豆儿对看一眼,都悄悄走远了些,到墙外甬道旁候着。

此时李纨走进二进去,只见这院子里竟没人的,各屋里灯火通明却都关着门,心里纳罕这弄得什么鬼,却听堂屋那里传来一阵笑声,这是个男人的笑声,还有“好奶奶,祖宗”的轻浮声音。

李纨兀的脸上血红,急急忙忙的退出去,也不理那二个缩手缩脚的看门婆子,直接出了丹桂苑。走出好长一段,李纨摸摸红透的脸,不知又想到什么心事,脸上红晕散尽,登时跟抹了白灰似的。只是此时上夜的婆子开始各处巡逻锁门了,李纨只好回露微堂去。

丹桂苑的两个老婆子见李纨没发作她们,她出来的那样快料也没叫二奶奶知道,都放下了心,一个说:“珠大奶奶是善德人,我想她也不至于怪罪。”

另一个也附和,随后撮着牙花诶诶的笑:“你看见大奶奶刚才那样子了吗,跟有狼撵似的——你说珠大奶奶听到看着什么了,吓得这样。”

先前那个捂着嘴哼笑:“寡妇老婆梦见毬,能是什么。珠大奶奶通才二十几岁,苦着嘞!”

…………

巧的很,平明楼里的入画也正跟绣桔说珠大奶奶呢。

入画因道:“珠大奶奶一向清苦,这是令人敬佩的事,只是我们姑娘才多大,实在不惯那样。你不知道,前头有段时间姑娘许是被大奶奶影响的,又看佛经又自己参悟,还说要像智能儿那样剃头作姑子去,吓得我们呀,亏得有鹦哥姐姐!鹦哥姐姐悄悄告诉了鸳鸯姐姐,鸳鸯姐姐又和二奶奶说了,二奶奶说以后不许水月庵的尼姑进来,尤其不许那些小尼姑们同我们姑娘顽。二奶奶说那些小尼姑倚仗着府里给月例活命,因此见姑娘喜欢听她们说庵里的日子,就特特的夸大了的说,好讨好姑娘得点子好处。我们姑娘人小,听那智能儿说她们的日子多自在清静,又说什么佛光涤人干净的话,可不就心里惦记上了。”

“还是从杜姑娘这里看了个给她画的小像,我们姑娘才不看佛经了,一心往作画上使劲了。”入画说道:“虽姑娘好了,奶娘和鹦哥姐姐都看的紧,可我们这些屋里的人却不大好。”

绣桔奇道:“姑娘好了,咱们就自然好了。有什么不好?”

入画看看绣桔的屋子,羡慕的紧:“怎么能跟你们比!我都听说了,二姑娘、杜姑娘、林姑娘一个赛一个的宽仁厚道,还许你们家人将自家做的东西在那间铺子里寄卖——可我们呢?先时大奶奶管着露微堂,大家也没觉着哪里不好,只是珠大奶奶手紧,过年的时候赏钱不多有一句抱怨罢了。可等各处立小厨房,各个主子自己掌管自己的份例,那可真真就寒苦我们了。致远斋和露微堂公用一个小厨房,三姑娘、宝姑娘那边尽是鸡鸭鱼肉新鲜时蔬,除了姑娘的另做外,我们这边却只得些豆腐鸡蛋寥寥几样儿吃食。比如说吧,明明姑娘的份例里那些上等米一屋子的丫头都吃不了,可大奶奶守规矩,只不许我们吃,都吃下用常米,这只是稻米,其余的份例都钉的死死的,一丝一毫儿都不许错的。”

“你们如今还这样?”绣桔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