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成玉只能沉默, 她作为邱行之的母亲, 何尝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阿姨叹着气离开, 楚成玉放轻落脚动静, 卧室门没关, 邱行之的身影印入眼帘。
大大的阳台, 大大的落地窗, 已是深秋天气,邱行之只穿一件白色短袖T恤和运动裤,虽然家里恒温,楚成玉瞧着总是难受。
别墅外马路两旁满植梧桐,秋季, 暖黄色的树叶在树梢摇摇欲坠,走在其中,时不时飘几片到头发上、身上和衣服上,铺天盖地密密砸下的斑驳树影如同一个个小精灵,随着风动欢快跳跃、耸动,是独属于这一处的秋日风景。
邱行之看着窗外纷飞的树叶,是不是想到一个多星期之前他们三个人在树下散步的情形,那天她烤了个很好的蛋糕请卫予过来,下午秋光正当时,邱行之提出去外面走走。
当时卫予捡了几片梧桐树叶说回去做书签,还说送给楚成玉,他知道楚成玉喜欢看图册喜欢看纸质书,那是个很细心、很温柔的孩子。
儿子从医院醒来后念叨着找人,到卫予家后楚成玉才明白他要找谁,如果不是她亲眼见到卫予的墓碑,很难相信一周前见到还活蹦乱跳说要下次再见的男孩已经变成了一捧骨灰,放在漆黑的小小坑洞里,以水泥封口,也封住了这一生。
车子缘何会冲进湖里,警察正在调查,可人到底是没了。
卫予死了,那天是邱行之的生日。
蹊跷的是,邱行之见到墓碑上卫予的照片时竟然出奇的冷静,还跟卫予一夜之间白头的父母说了好几句话,随后就听话的回到医院,医生诊疗、问话都很配合,在医院住了五天,没提过一次卫予。
楚成玉却不敢有丝毫放松,找了好几个人日夜轮替看着儿子。
昨天出院回家后,邱行之一直呆在自己房间里,送的饭菜一口不剩吃完,没事就站在阳台上往外看,楚成玉试探着和他说话,邱行之只说他无聊,就随便看看,没什么。
楚成玉跟他说话,他会答,但不会主动开口,一天二十四小时,总有十几个小时是或坐或站在阳台上,总是看着外头的梧桐大道,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敢问。
三餐一顿不落,人却是以肉眼可见的程度瘦了,两只漂亮的眼睛深深凹进去,肌肤里泛出青绿,胡茬凌乱的分布在下巴上,细看,有两处小小的伤口,是剃须刀操作不当带出的。
早上阿姨着急忙慌的告诉她,行之昨天夜里到客厅喝水,打翻了中岛台上的杯盏,负责盯着的护工赶过去收拾的时候他抓着手指进房间,什么都没说,可地面的玻璃碎片上分明沾有血渍,她送早饭进房的时候悄悄留意,行之的手指裹着创可贴。
邱行之好像很正常,渴了知道喝水,手划破了知道处理,可他越是如此,楚成玉越难以安宁,宁愿儿子大哭大骂大喊大叫摔东西,怎么都行,可他什么都没做。
海啸来临前,水天共一色,美丽迷人,可掀起惊天巨浪,只需要短短的两秒。
阿姨悄悄走来:“这可怎么办啊?吃完饭就站在那里看个不停。”
楚成玉:“晚上给他做个酿苦瓜。”
“啊?行之最讨厌这个菜的。”
“我知道,照做吧。”
晚饭时,楚成玉亲眼看着儿子坐在阳台的桌前,一口一口把酿苦瓜吃了个干干净净,这道菜是他最厌恶的,放在身边两米都忍受不了。
不怕歇斯底里的痛哭流涕,最害怕反常,而邱行之,是真的太反常了。
楚成玉一直靠在门边,邱行之由始至终没发现,吃完饭就进了洗手间。
她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巴回到自己房间,哭了好久之后拨通楚氏医院的院长电话:“国内最好的心理学专家,多找几个……嗯,是……”
他还是邱行之,英俊无俦,上天的宠儿,只是被抽干一半灵魂,从他身上看到的是灰败和死寂。
痛哭流涕需要力气,连这个力气都失去的时候,才是真正的绝望。
夜深如水,白天时徐徐缓缓的风气势大增,平地刮出风卷残涌的力量,脆弱的梧桐树叶纷纷掉落,静谧的深夜不断有沙沙声交错响起,树身摇摇晃晃的摆动,这一阵风过后叶子都不剩什么了,它们可以休息一段时间,等待来年的春天生机再次勃发。
楚成玉也睡不好,迷糊中听到手机急促的响着,慌忙拿起来接:“邱先生下楼去了,似乎是想出门。”
“别打扰他,我马上来。”
“好的。”
邱行之的车子驶出车库、大门,楚成玉吩咐司机跟上,后头又跟上第三辆车,坐着在家里随时待命的医生护工和保镖。
开离别墅区进出主干道,半小时后拐上一条名为“安西路”的道,楚成玉的心直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