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家丁手脚轻快地生起了火,一眼瞧不见虞玓,正看他冒雨从破庙外再进来,给那火苗堆用布料搭了个半遮蔽的空间,“你们先去换下湿透的衣裳。”还未等白霜劝虞玓先进去,他就已然先开了口对她们两人说话,扶柳连忙推着白霜在厚实的帷帐后先换了。
等这一车人都换了干净的衣裳,那拆下的帷帐变作原来的布料,火堆被寻来的桌椅拆下的木料增添了燃物,渐渐温暖了有些发凉的手脚。泼天的雨势冲倒下来,外头的几匹马都被拉了进来,那马车却是没了办法。
虞玓拦住了还打算出去处理的人手,淡淡地说道:“外头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家丁嗫嚅道:“郎君的那些文房四宝,还有那些书……”这附近的山林都很是低矮,纵然是停在树下也不能遮挡多少,若是继续再淋下去,不知道能保住多少东西!
那些可都是极为珍贵!
虞玓漫不经心地挥手,“那些能重要过人去?这般大的雨势,为此进进出出不值当,且歇着吧。”他随口否决了他们的想法,在跃动的光火中安静地坐在被铺上一层布料的角落里。
头发湿哒哒地披在他的肩膀上,信手撩起的额发被往后舒展,冷峻的面容也因此稍显缓和了些。
他偏头听着外头越发倾倒的雨势,若有所思地自语着:“秋水……不至于泛滥才是……”只他的声音确实很低,轻到走过来给他递上热汤的白霜也听不清楚。
虽然虞玓不许他们再为了马车如何停放而费劲,可吃食的问题还是不得不再跑一趟,把平时备着的干粮等东西再搬进来。虽然干净的水源没有了,可这冲天的雨势却也不必担忧如何换水的问题……而虞玓在强调了一次水都要煮开吃后,也就随他们去了。
因着这雨势无比的大,其实也都做好了需要等待些时日的准备,只万万没想到居然能一连下了小半月,直到某日的夜半被一阵硕大的轰隆声吵醒。
虞玓翻身而起的那瞬间,听到了那程家护卫首领有些颤抖的声音,“走蛟了!!!”
走蛟!
虞玓拧紧眉头,这连天的雨势如此滂沱,再加上此处又不是深山老林,植被能抓住泥土的能力不够……他这一瞬间闪过的念头不过数息,周身的人都被吵醒了。
“离这里近吗?”
虞玓眯着眼望着外头漆黑的夜色,连天的雨势之下什么都看不出来。不过如果走蛟是从他们这里开始的话,他们早就没了声息,怎可能还留下说话提醒的时间?
“像是在左近……但是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楚。”
外头的雨势还在不断地下,就算是要冒险往外走却也是不分东南西北,而轰隆隆的声势越来越大,就像是朝这里过来般。虞玓弯下腰来,自火堆中取了就燃着的火把,却不是往外头走去,而是绕过佛像走到了破落的后院,沿着还有点屋檐的落脚处,虞玓勉勉强强能看到后门的位置。
只不过这在泼天的雨势中仍旧没有任何的作用,赶上来的白霜焦急地说道:“郎君,看不清楚的。”
虞玓平静地说道:“咱们的车上山的时候,我看过地势,如若没有错误的话……纵然是走蛟,也应当不会往这里来。我方才不过是在确认罢了。”
“郎君有信心?”
这话说的却不是白霜,而是从后头走来的程家护卫首领。
“有如何,没有又如何?”虞玓寡淡地说道,“在这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时候,让他们安心岂不是更好?”
这护卫首领沉默了。
郎君所说的正是如此。
就算那泥蛟真往此处来又如何?人压根不能在没有光火的时候奔相逃命,下山根本跑不过泥水滑坡,上山却又无光无门路,更是自寻死路……这斟酌苦思后,居然只剩下困死这里的唯一法子……这人也是个利索的性格,在想清楚这点后,就折返回去安抚有些骚动的人们。
“郎君,您……”
“连累了白霜姐姐了。”虞玓淡淡地说道,“好在纵然是死,大家伙也都是死在一块,就算想找我报那欺瞒的仇恨,怕也得等到九土之下了。”那轰隆隆与冲天的震动越发逼近,仿佛就像是在耳边震动,虞玓甚至能感觉到脚底下的土地在颤抖。
白霜无奈地说道:“郎君怎偏生在这时候又这般皮性……”
虞玓好似是在自言自语地说道:“不知何时走蛟就会牵连到这里……白霜姐姐没什么话想同他说吗?”白霜微愣,倒是没想到虞玓会说出这样的话般……她迟疑了半晌,终究是转身离开了。
虞玓席地而坐,火把就近被他插在廊下,他浑然不在意那些湿透的泥泞,微微偏头看着后门那漆黑幽深的景象……正如他刚刚和白霜他们所说的那般,走蛟往往是在一瞬间的事情……巨大的泥石流裹挟着庞大的水势与无数的泥沙往下冲刷,这样一股巨大的力量几乎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