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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县丞笑呵呵地说道:“可是在猜想我这把老骨头何苦还要来叨扰你?”

虞玓略欠身,“不敢,老县丞于某有恩,此话万万是不能的。”

“一阵一啄自有天定,你认为是与你有恩,可或许此事从源头就颠倒因果了呢?”老县丞淡淡笑着,那胡子微动的模样,瞧来却也能有几分慈祥了。

虞玓微顿,“……您当初与徐娘子有……”在外头对不大熟悉的人,虞玓自来是称呼徐芙蓉这般,显得尊敬而有些疏远的从容。

老县丞颔首,却也边笑着边摇头,“你却是机敏。”他环顾了他周遭的摆设,那些器具看来平常,却透着殷实的家底。没有大笔钱财,还是布置不下这样的宅院,“当初她去后,徐家那些店铺等物都是我接手的。”

他坦然地承认了。

虞玓对此并不惊奇,当初徐芙蓉在察觉身体不佳后,定然是早早做了后手。

“只是我不明白的是,你好似完全不知此事般,哪怕回了石城县依旧没去探取。以你的脾性手段,若是真要较真,不会查不出来。”老县丞饶有趣味地吃着茶,“为何不在意?”

虞玓偏头看着老县丞,“阿娘自有阿娘的做法,某也有某的成算。老县丞今日之邀,怕是不单单只为了这句问话罢。”

他话罢,稍顿片刻后,“为何要探,阿娘给了出去,自然会是她倚重或信任之人。”郎君冰凉的眼神扫过老县丞,话尾反而温和下来,“老县丞难道不是?”

就李连青此事,至少能看得出来老县丞究竟是何性情了。

老县丞嘿嘿笑了起来,摇头叹道:“说不过你,你的嘴皮子和徐娘一般利索。”他弯腰从坐具下似是要抬出来什么,只虞玓看得出来老县丞的费劲,便立刻起身帮着他一同挪出来。那箱子虽然是塞在坐具下这样不大文雅的地盘,却没落任何的灰尘,看来光鲜亮丽像是日日有人擦拭。

虞玓捧起来这箱子……虽说是箱子,却更该是盒子才是,拎起来轻飘飘的,也不知里面究竟是何物。

“当年徐娘说过,若是有朝一日你再回来的时候,就把这件东西交给你。”老县丞徐徐吹着热茶,吃了两口后,像是被这口熨帖的温度烫得眉梢舒展开来,乐呵呵的模样可当真是人畜无害,与他在县衙里头博得的名声有着天壤之别,“如果你十年内没再回来,那就沉到江河里去。”

虞玓看着那个密不透风,没有留下任何边缘的盒子,慢吞吞地抬头看着老县丞,眼眸那瞬犀利如刀,刺刺发凉,“……你是当年,好了,不必告诉我你是如何取代老县丞的位置了。怨不得夫子对你有所戒备。”

他说得异常直接,宛如揭开了一层应当保留的面纱。

王老夫子在这县城多年,想必是对他有所怀疑,却又分辨不出来是何原因。而这人也当真是厉害,竟然只凭着一张伪装后的脸皮就生生在县衙这样人精的地方活了下来……这必然不只是有天赋而已,想必当初定是做过相似的事务,方能立刻上手。

老县丞……又或者应该说原本不是老县丞的老者笑起来,低沉地、带着浓浓笑意地说道:“我可没有杀了他……当年他雪后失温,在冻死前夕念叨着还是自家妹子侄儿,我许诺了会照顾他们。”以这个身份作为交换。

虞玓若有所思,“所以落户,开店……这些繁琐的事情才如此顺当。因为有你在暗庇护。”

就当做是老县丞的人颔首,“徐娘惯来有着诸多奇怪的想法,却总能一一实现,她之英勇与男儿同,却为虞晦所牵绊……”他像是长辈看着疼惜的孙女般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罢了,那些都是过往的事情了,如今徐娘若泉下有知,知道你如今这般……怕是会高兴不已。”

他对虞晦看来是无甚好的评价,看着虞玓却是宽厚不已,寥寥数语聊起了自家的出身来历,他的岁数与其伪装的身份其实也相差不离,而随着年岁流逝,他的伪装也渐渐蜕变了痕迹,如今也少有上脸。都是徐娘当初从家里带出来的人,虽现在守在石城县的只剩下他一人,却也还是固守了多年的承诺,把徐娘最后的一个念想交给了虞玓。

虞玓离开的时候,老县丞浑浊的眼睛抬起,幽幽地说道:“以你的脾性,所见所望的自是宽广,只是切莫忘了脚下踩着的,依旧是黄土。还有……”

他的话未说完,虞玓回眸看向老者。

老县丞呵呵笑起来,抬手点了点自己的眼睛,淡然地说道:“你的眼睛与以往不同了。”

虞家。

白霜看着虞玓带着一个盒子回来的同时,他也面无表情地站在了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