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霜,郎君读书向来专心,这写到华灯初上也是常有的事情……”扶柳早晨还骂了徐庆压根不会安慰人,可轮到她自己的时候也只能算是半斤八两,说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
白霜的嘴唇有些苍白,姣好的面容略垂下掩在外头车帘打进的暗影中,摇着头说道:“我倒不是担忧郎君会出事,只是……”她停下来想了想,淡淡的声音才再响起,“参加科举,是郎君从石城县至今的期望,他从来都是执拗的脾气,为此到底能做到怎样的地步,我也是不清楚。”
白霜捏了捏扶柳的手,“我不是难过,是高兴。”毕竟现在郎君正在做这几年他最想做的事情,他总算能踏出这一步。
只是高兴过头后,就成了茫然,毕竟以虞玓那样的脾性,光是科举一事就走得有些艰难,再日后或许会有更多的事情,而到那时候郎君是否也会一如既往坚持如此呢?
白霜出神地想,她虽然不清楚,却也知道以郎君的选择,或许日后道路会一直不容易走。
突地徐庆的声音响起,高兴地说道:“是二郎,二郎出来了!”
白霜连忙下车。
与虞玓一同出来的考生还有好几个,皆是眼睛通红、手脚发软地被家人给扶走了。虞玓走路还算正常,徐庆快步地挤着人过去,接过虞玓手中的食盒,连声说道:“二郎可是饿了?渴吗?马车上备着糕点热茶,先回去吃点垫垫肚子。”
后头的白霜快步赶了过来,从那门外挂着的稀薄灯笼光芒中看出虞玓的些许倦怠,连拦住徐庆的话头,对虞玓说道:“郎君回程在车厢里睡一会吧。”
虞玓冲着白霜点点头,平静地回了马车躺下。
白霜扶柳与徐庆等几个看他那内敛沉静的模样,也不敢出声打扰,一路安静地回了府上。而这一路小憩了片刻的虞玓下了车,才显了点鲜活的神色来。他同白霜说道:“在科场内耗费精力良多,方才有点精神不佳。”
白霜自然是知道的。
毕竟她可是眼睁睁地看着好几个出来的人直接栽倒在门外,还是得靠着卫兵帮忙扶着出了门。不过是短短的一日,却寄托了几多人耗费的心血,穷尽思绪在一件事上,归于专注就容易损耗精力,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虞玓到家的时候,难得的是阖府的人都在等他。
就像是齐齐把下午那顿饭给推迟到了现在,也没谁询问虞玓考得如何,房夫人和嫂子萧氏给虞玓添的饭菜已经如同小山头一般,让人望而生畏。虞陟撒开手让虞弘四处跑动,而这侄儿偏生就爱往虞玓的身上爬,眼下正抱着虞玓的胳膊坐在身旁,如同在他身上黏住了一般。虞世南正在和虞昶说着话,时不时那眼神还望二郎的身上瞄几眼,像是殷殷关切虞玓的身体。
而等虞玓艰难地消灭了一碗小山的饭菜后,虞陟就亲自把他送回了院里,而白霜等人早就备好了热热的水,待他沐浴后一身暖意,换着新的中衣舒舒服服地躺在暖手炉烫得温热的被窝里,暖得就连一贯发凉的指尖都好像热起来。
虞玓起初以为自己是不困的,只不过人刚躺下来,那黑甜的困意就扑过来,只让他在最后的一刻清明中闪过一抹黑色,就猛地睡了过去。
而虞玓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翌日下午,那午后的日头在地毯上蹦跶,一连睡得茫然的虞玓才总算是醒了过来,带着隐隐作痛的手腕坐起身来。
睡了这般久,身体深处的困乏悉数消失了,就是昨日用力过度的胳膊还留有感觉,却也不是什么大事。
虞玓翻身下床,赤脚踱步到窗台旁,正能看到庭院里的白霜在与几个侍女嘱咐些什么,而嫩芽初生的枝头有鸟雀鸣唱着婉转的小曲,就在廊下摆着的花盆草木愈发旺盛,比冬日的模样要更鲜活娇艳,舒展着枝叶汲取着春的生机。
虞玓望着那满庭院的绿意,不经意地想起昨日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一抹黑色。
虞玓抿唇,这不是他在无的放矢,而是……在第三场考试的途中,他仿佛真的在贡院里头看到了大山公子。
浑身漆黑,毛发蓬松柔软,在阳光底下显得异常的油滑舒顺,拖着一条长而粗壮的尾巴,在那最后的尾巴尖尖上带着白点点……这模样简直是再无相同的猫样,虞玓左思右想都以为他不会认错。
而他发现的地点……虞玓默然。
正在知贡举的背后。
知贡举今岁是礼部侍郎担任,作为主考官的他在科举考试的期间自然也是要巡视场内的纪律,同时他也是象征着朝堂对科举考生的看重,总而言之虞玓在三场考试中看到了他好几次在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