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申圉就意识到自己失言,犯了太子的名讳。灵旗转过脸,一双孤清的黑眸死死盯住了他,不容许他不说下去。于是申圉只得小声说道:“您的名字,就是姜夫人怀想着自己来楚国时的心情,给您取下的。”
灵旗没有说话。申圉揣摩着他的神色,揣摩不透。他已贵为令尹了,从最低贱的马圈中被先王挑中,一步步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臣,但他仍然揣摩不透眼前这个十六岁的孩子。
灵旗最终还是戴上了那张面具。面具是照着公子庚的脸型做的,且黄金沉重,而他毕竟年纪小,戴着不伦不类。那双深黑眼睛便掩藏在孔洞中,叫申圉心底发寒。
那面旗子呢?他问。
申圉一愣。“那旗……那旗是神物,当年与玉璧一同沉于江底了。”
这是楚的风俗。夫妇成婚,不似中原,要三媒六聘,合卺结缡。楚国是神之上国,要在神灵的面前立誓,燃炬,击鼓,斩旗,沉璧。宛如一场不回头的出征的仪式。
十六年前,楚公子庚聘于齐。齐女姜氏貌美,楚王自妻之,生太子灵旗。
二
灵旗下了塔,到云深雾绕的寝宫里去。又是雨,绵绵不绝的雨,四周散发出的气味仿佛植物拔出腐土,又用蜡烧了一遍,轻灵的都被凝结住,只剩下冷。他已习惯了这山巅的雨,甚至不知道不下雨的地方是什么模样。
譬如说,他母亲的来处,齐。
公子庚在寝宫里等着他。穿着一身朝服未脱,正拿一片充兵符用的牙璋挨个儿敲过殿上的甬钟,百无聊赖似地,发出嗡嗡然嘈杂的声音。灵旗不明白他何以总在做这种孩子气的事情,一把将那牙璋夺过扔了,说,你再敲,孤的耳朵倒是无事,你的兵符可要没了。
他隐隐有威胁哥哥的意思。哥哥却不恼,只是盯着那红漆木上成排的编钟说,声音不对了,你没听出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