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一路上都是流民,你见到了靖王又在赈灾救灾吗?”程文遇反问。
景泓被问住了。他们这一路上遇到的流民愈多,一行人的速度就愈快,靖王确实没想过要停下来救济灾民。但靖王不是不救,而是这样的流民没法救!
一路过来,主道上全是流民,道旁堆积着不少的尸体无人理会,但道上的流民从未断过。他们不是聚集在某处的灾民,而是无处容身不知何往的流民,其数量之多不是他们能想象的。何况这些流民早已不知饿了多久,有些人连死去的动物和人的尸体都顾上不伦理生吞活剥,没有对他们出手只不过是因为他们并不曾理睬流民,并且一行护卫皆配有兵器,他们只想活命,犯不着成为刀下亡魂。可是一旦他们看到一丁点可以下腹的食物,并且是可以被施舍的食物,便会不顾一切地扑上来,撕咬、啃夺。
这些人,是救不过来的,也不能救,除非你是神通无边救苦救难的菩萨,一介小小的凡人,如何能是一众恶鬼的对手?
“明白了?”程文遇看他脸色一会一变,便知他心中已回过味来。
景泓心下更是后怕,又恼自己如此愚蠢,如此冲动,差点陷一行人于危难之中。靖王没有怪罪他,反而责怪了自己的手下,那是从旁敲击了他,已是对他的仁慈。
“你年纪尚轻,未曾经历过这些残忍的事,阅历也不多,心中多慈悲,也是好事。只是这样的慈悲在乱世之中是不能随意播撒的,须得谨防,播下的善意最终长成恶果。”韩春江叹息道。
这一夜景泓没有睡着,他睁着眼睛脑子里一塌糊涂,直到天色渐亮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他睡得并不踏实,梦到身处一潭深不见底的黑水之中,顶上有一点点微光,但他就是游不上去,被无数的手扯着往下拽去……
在被完全拖入无尽黑暗之前,景泓被吓得身体一哆嗦醒了过来。他满身是汗,马车里只有他一个人,耳边是车外传来的靖王的声音,沉着冷静,令人心安。
“……罢了,本王也并未完全怪罪于他……只是还要辛苦二位在之后的行程中多多关照他……”
景泓脑子里忽的一阵耳鸣,靖王的话断断续续地传入他的耳朵,令他听的不真切。在这些只言片语之中,也不知道靖王是在怪他还是没有怪他,只是听到靖王对韩春江他们说多多关照自己,景泓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暖和,身上的冷汗也缓解了不少。
之后的行程他们能避开流民的都尽量避开流民而行,虽多费了些时日,但好歹一路上安全了不少,行了不过十日便到达了青州。
第十章
青州是江南一带极为富庶的几个地方之一,处在大河的下游,也是大河与多条河流汇聚之地,也正是如此,灾情甚是严重。
青州太守黄敬之是当今左相的学生,靖王出发之前了解过此人,此人是个无才无能之人,但是为人圆润,会处理人情世故,也能善用能人。因此他本人没什么本事,功绩倒是不少。好歹在知人善用这一点,就比湖州府那个李阁老的女婿要好得多。
黄敬之一听说靖王到了,赶紧亲自去迎接。
“靖王远道而来,一路舟车劳顿,实在辛苦,下官已经备好了休息的地方和酒菜。王爷您看您是想先休息,还是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黄敬之紧紧地跟在靖王的身旁,踏着小碎步跟上靖王快速的大步。
靖王脸上显出一丝怒气来,道:“外面满地饿殍,州牧这既然有余粮,为何不拿出去赈济灾民?”
黄敬之背上一凉,额头上冒出汗来,“靖王您可是冤枉下官了,下官这里哪里还有什么余粮呀,赈灾该用的东西下官一样都不敢私藏的呀。”
“那你准备的酒菜是怎么回事?”靖王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怒视道。
黄敬之差点撞上了靖王,他肥胖矮小的身体像不倒翁一样滑稽地前后摇晃了一下,又稳稳地定在了原地。他站定了身子赶忙解释道:“下官是想着王爷毕竟身份尊贵,与平常人不同,又是奉旨担了大任来的,下官怎么也不能怠慢了,所以才费了些心力给王爷准了一桌酒。”
“你是觉得本王此行不会真心赈灾,所以在贿赂本王?”靖王沉声问道。
“不敢不敢!下官冤枉啊!”黄敬之吓得直接跪倒在地上,放声哭喊。
这场天灾突如其来,他本就为这事忙得焦头烂额,府库积存的粮食和药材早就分发完了,现在是有钱也难以从其他地方买到粮食,他正是无头苍蝇乱窜之时,正好亲王驾到,他怎敢怠慢?他虽资质平庸,但还想保住自己的官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