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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时的语言表达能力此时看起来显得略有些迟钝,直到逢姳将他抱回床上的时候,逢时才像是刚刚理解了她的询问,接着他缓慢地回答道:“好,我有点饿了……”

逢姳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因为她的腺体与克洛诺斯的母亲相似度很高,这使得她的信息素的气味和她也很相似,接受眼球移植后的克洛诺斯很脆弱,对她极度依赖,她一步也走不开。

所以逢姳在大部分时间里都不得不待在克洛诺斯的病房内,然后不断控制腺体散发信息素来安抚克洛诺斯,只有到了深夜,她才能得空回去看一看逢时。

当她看见无端失去了一颗眼球的逢时蜷曲在角落里——他瘦的几乎不成人形,蜷曲起来的时候就显得更小了,那一瞬间她实在说不清楚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

她恨不得自己能代他受过,恨不得他只不过是出身在普通家庭中的一个普通孩子,那样他可能也并不能无忧无虑地长大,可能他的运气仍然比较差,但即便他有一对不负责的父母,可他至少不是因为别人才出生的。

可是如今她除了这样看着他,而后短暂地抱住他,给予他一些微乎其微的温暖之外,她其实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滥用生长激素的原因,他现在看起来虽然已经是一个十二岁的大孩子了,但其实心理年龄却还是个几岁的小孩。

她都不知道该怎样告诉这样一个小孩,他所要面对的,是这样残酷而绝望的现实。

而且与克洛诺斯不同的是,逢时还要忍受每日医生往他腺体里注射冰凉的药剂,一开始他疼得大喊大叫,但后来知道根本不会有人搭理他之后,他就不叫唤了。

即便疼极了,也只是默默忍受着。

克洛诺斯有她和达勒总长长时间的陪伴,但逢时却只能强忍着难受和恶心,一个人蜷缩在这间如棺材一般逼仄的病房里,他甚至还失去了一半的视力,失去了她一天中接近20个小时的陪伴。

逢姳眼中噙着泪,从带来的保温壶中盛出一小碗蔬菜粥,随后轻轻地吹了三遍,这才将手中那勺青菜粥送到了逢时嘴边。

逢时其实没什么胃口,不知是哪种药物严重降低了他的食欲,他现在其实闻见食物的味道就想吐,但他不想让逢姳伤心,所以还是硬着头皮咽下了那勺粥。

随着第二口粥下肚,逢时觉得更难受了,他憋了好几天都没敢说,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带着哭腔开了口:“妈妈,今天能不能不要走……能不能…一直陪着我?”

逢姳垂下眼,卷而浓黑的睫毛微弱地发着颤:“小时,妈妈对不起……”

她从后颈处的腺体里硬挤出最后一丝信息素,而后轻柔地安抚着难受的逢时。

“对不起……”她不停地呢喃着,仿佛说出这句话就会让自己好受一些似的。

短暂的三个多小时如同流水一般地淌过,天很快就要亮了,克洛诺斯也快要醒了,而如果克洛诺斯醒来的时候发现她不在身边,一旦开始哭闹,她就要遭殃了。

逢姳只好恋恋不舍地从熟睡着的逢时这里抽身,却没料到逢时其实根本没有睡熟。

就在逢姳起身的时候,他忽然睁开了眼,而后用尽全力拉住了逢姳的手,低声哀求道:“妈妈,我有点疼……”

逢姳其实心疼极了,可是她只能俯下身,在他额头上轻柔地落下一个深沉的吻,咸湿的眼泪沿着她的下巴坠下,滚烫地落在了逢时的脸颊上,她温柔而沉重地呢喃了一句:“小时,妈妈永远爱你。”

“妈妈一定……”会让你好好长大的。

不知是顾及着无处不在的摄像头,还是不舍得让逢时听见,这句话她并没有说完。

林封尧清醒了过来,印在脑海中的最后一幕便是逢姳离开病房的背影。

黑而长的卷发半挽起来,身上穿着一件淡紫色的长裙,裙摆上依稀可见跃动的蝴蝶图案,与医院冰冷的白色背景融为一体,形成了一个很具有美感的构图——那是一个极其温柔、同时又极其坚韧的背影。

☆、回家

清醒过来的时候,逢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凉的瓷砖地上,白色西装上蹭上的血迹已经氧化成为了深褐色。

医用机器人进入了半休眠状态,逢时撑起了上半身,只觉得浑身上下就像是被碾了一遍似的疼,他随即用手背碰了一下额头,感觉到额头有些发烫,他便轻车熟路地从机器人肚子里摸出了一盒消炎药和退烧药。

而后他扶着客厅里的沙发站了起来,接着缓缓走进了厕所,将身上的血迹冲洗干净后,又从洗脸池的出水口处接了一杯水,紧接着将其混着唇齿之间行将融化的药丸囫囵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