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青竹发出了清脆的破裂声,由近及远,如同某种协调的曲调,在青竹从中截断的刹那,鲜血冲破了筋肉的束缚,伴随着轻而锐的哨音,向着四面八方泼洒。赤红的血溅在青绿的竹叶上,在场所有的妖族的身躯,也如同青竹一般被削去了,伴随着沉闷的钝响,纷纷地滑落在大地上。
翠竹与血尸交叠在一起,刹那之间,便将此地化作了肃静的地狱。
而那信手一剑便造就了这般血河地狱的女子,依旧一袭白衣,不染血污。连一点尘埃,也染不上那霜雪般的长剑。
某种苍白的静默卡住了仍旧站立的人们的喉咙,他们沉默着望着那白衣女子,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像是忽然认不出她了一样。
那也是当然的。
昆仑墟弟子对于太华之山的白师姐大多印象深刻,虽然听闻过她的赫赫战功,但他们平日见到的,总归是一个温文和气的女子,比常师姐稳重,比林师姐和煦,即使有些寡言,但对门下弟子总是回护的,若是有什么求到她的面前去,她多半也是会应允下来的。白师姐为人淡泊,行事利落,也有不少弟子倾慕憧憬那道渊渟岳峙的身影。
然而,此刻的昆仑墟弟子们,只觉得那道人影陌生。
那并不是他们所熟悉的白师姐。而是某个他们不曾见过的人物。对着那张像是褪去了一切情感的脸,那些欢呼、那些关切的问询、那些赞颂的话语……就尽数冻结在了唇边。
他们喊不出“白师姐你没事了吗”,也问不出“常师姐怎么样了”,甚至说不出一句“多谢”……在那样一张面庞前,一切言语都像是雪灰,堵在他们的喉咙里,把五脏六腑都冻了个通透。
他们只能在寂静中呆然伫立着,出于某种本能,屏住呼吸等着这白衣的剑修从他们之中穿过。
而白飞鸿也确实没有多看任何人一眼,她只是略抬了抬眼,看了一眼长留之山上空盘踞的妖气——下一刻,她已如鬼魅般消失在了原地。
昆仑墟一个年轻的弟子双膝一软,骤然跪倒在一地血污之中,那白纸一样的脸上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来,下一刻,那小弟子忽然哭了出来。
“你哭什么啊?”他的同伴叱骂他,却发现自己的声音里也浸了哭腔。
“我……我也不晓得……”小弟子哽咽着,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地上,“我就是觉得……白师姐太可怜了……”
在与那白衣女子擦肩而过的刹那,这年轻的弟子只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
那从他们身边走过的,只不过是一道苍白的鬼魂。
……
……
……
长留之山。血风正疾。
林宝婺单手拄着太阿剑,勉强支撑着身体。她的右手已经被斩断了,虽然她眼疾手快用衣袖扎住了伤口,但是那积满血的衣料还是淅淅沥沥地滴下血来。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上,破开了一道狭长的伤口,鲜红地开到了眼角,只差一分就要把她的左眼也割开。饶是如此,鲜血也糊住了她的左眼,让她一时无法睁开那只眼睛。
血流披面的女子拄着剑喘息着,听到了自己激越的心跳。不只是因为失血和疼痛,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她用还能睁开的那只眼睛死死盯着殷风烈,一瞬也不瞬。
……赢不了。
不用任何人来告诉她,她在交手之初就已经意识到了,她赢不了他,无论如何也赢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