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慎行眉眼淡了些。树影落在他面孔上,剪出几分晦涩难明。
秦子游说:“小青,师尊让你来看我吗?”
楚慎行拿酒壶的手一顿,想:算你小子有点良心,还知道记挂师尊。
秦子游说:“我怎么总是惹
是师尊生气……”
嗓音拖长,似很苦恼。
楚慎行眼皮颤了颤,视线似乎落在酒壶上,又像没有焦点。
在年轻修士面前,青藤静立片刻,像是活人一般,点了点垂到秦子游面前的叶片。
秦子游立刻笑一笑,眼里盛着星光,是很高兴、很快活的样子。
隔着一重山岭,楚慎行长久注视徒儿,心中莫名。
他想:明明这样开心,为何方才还要躲开?
楚慎行是有反思。
他一定不愿、不欲变成另一个宋安。
他不去追究自己看着徒儿眉眼时心中躁动是源于何故,甚至一再提醒自己,不能做更多。
但在这同时,楚慎行也不想看到徒儿迫不及待从自己掌心下逃开的样子。
楚慎行还记得方才子游抬头看自己,嘴巴都是湿漉漉的。现在细思,因为此前动作,子游的领口也微微挣开一些,能看到徒儿白皙的锁骨。往深看,那些青藤曾经缠过,藤叶有触碰过,让子游在藤下发抖的地方,都可以被纳入眼帘。
他们不行于人前时,就不必再穿厚重冬袄。子游和他入山,身上只有一件楚慎行炼制的法衣。他手扣在徒儿腰上,可以感觉到徒儿皮肤的温度。青年的腰紧而韧,自幼习武,可体态修长,是恰恰好可以被搂抱在怀中的程度。胸膛与他相贴,心跳都要合成一拍。
秦子游正邀请:“既然你来了,便和我一起走吧!”
他顺着溪流往下。
青藤短暂地停顿片刻,在跟上青年。
秦子游刚才郁闷完,这会儿心情不错,顺手薅了一片藤叶,一时兴起,说:“我给你吹首曲子呀!”
楚慎行:“……”
他见徒儿把藤叶折起,抿在唇中。
从思过崖下脱身之后,楚慎行附于青藤之上,再以自己残损的金丹强行让神识与青藤融合。当时是别无他法,但几年下来,兴许是神魂影响了青藤,两边结合倒是愈发紧密。楚慎行也有考虑过,是否要换一具新身体,譬如他为秦老爷做得那一具。但细细想来,他在青藤上,无论修为、修行进度,都与从前等同。而用玉明骨做成的躯体,兴许都到不了这种程度。
没有更多实例,楚慎行也讲不好,这是因自己神魂缘故,还是
金丹残片带来的结果。照这个思路深思,兴许青藤本身就有特殊。思过崖下罡风烈烈,能将金丹修士的骨血卷化成灰,青藤却繁茂滋长。
兴许是某种变异?毕竟主峰上那棵天霞树就在灵气影响下变成另一种样子。
他浅淡地想了片刻,听到子游吹出的乐声。藤叶离开藤身之后,可以化作符纸,甚至被子游随手当杯子用。因为这些,楚慎行原先已经习惯,一旦有人摘下藤叶,那除去叶上原有的灵气之外,就切断神识与藤叶的联系。
但这一次——
楚慎行冷静地想:我欲听子游吹乐。
子游的舌尖碰到叶片。
轻轻的、濡湿的。
一点舔舐,先碰上,然后迅速划开。
嘴唇含着,全然不知道自己嘴巴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大约是觉得位置不太对,于是舌尖又卷上来,沿着边缘,很仔细地舔`弄,轻巧又灵活,想要调整到最合适的位置。
楚慎行闭上眼睛,背后是树干。
灵气无声无息地在他身侧盘旋。
却再没有妖兽敢往这边来,极端危险的预感下,它们惊慌失措地逃开。
子游的手指、嘴唇、舌头——
楚慎行的思绪被分作两半。
一边说:那是你的徒弟。
另一边说:对,那是“我的”徒弟。
一边说:你被宋安和“系统”操纵命运,要与宋安结为道侣,到如今,难道你还要让子游也与你一般?
另一边自顾自说:还记得遇到那群金羚之前吗?他被青藤碰一碰,眼睛就湿漉漉的,那么站在我面前,嗓子又软又哑,管我叫“师尊”。刚刚那会儿,更是要往我怀里倒,我还能不接住他吗?
一边说:子游不知道青藤是你。
楚慎行:“……”
他忽然意兴阑珊。
这一刻,前一个声音骤然增大许多。
在楚慎行心中训斥:你以为你与宋安有何不同?
——宋安设计你与他相交,敬慕于他,你不也一样在郢都设计子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