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芥子空间1

对于修士来说,最痛苦的折磨无异于识海遭到重创,无数脆弱的细小神经和筋脉一旦被伤到,便如刀子在脑中反复凌迟。

但陈隐知道,那还不是最疼的。

当你的识海被两团魔气冲天的东西当成了战斗场,它们翻江倒海地撕扯、吞噬,届时才是身处地狱之中。

她在极致的痛苦中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甚至连坠入漆黑地底也一无所知。

生命垂危血气枯竭之际,她的穹顶展开一个小小的旋涡,疯狂地吸收着周围的血水。

她惨白的脸色也诡异般地红润起来,皮肉充盈。

识海中,血莲的精魄整个被陈隐的灵骨扯了起来,又重新团成一颗婴儿大小的肉/球。

正是花正中央那颗肉/球,只是要比原先小了一圈。

失去了本源精魄的血莲瞬间枯萎,这才导致了血池底部塌陷,而陈隐的肉身就这么被血水冲入了地底,正正好好错过了赶来的余关山和孙平。

两方魔物的争斗,最终还是那圆叶状的灵骨取胜,整个将肉/球吸入了旋涡之中。

淡淡的紫气在透明的灵骨中流动,像是在吞噬,最终又归于平静。

等再次苏醒之中,陈隐眼前已是另一番天地。

她只身立于山之巅,眼前是□□一般地斗日,脚下是朔风万里;有阵阵清风吹拂过她的脸庞,旷野山河都在她的一双眼中。

山间带雾,呼吸间浓郁的灵气穿梭在她的肺腑,激的她一哆嗦。

陈隐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被眼前脚下之景吓的一怔,她连忙稳住身子,脚边滑下的一粒碎石‘吧嗒吧嗒’坠落了万丈悬崖。

忽然,识海中一道欢快到卡顿的声音响起:“宿主你终于醒了!”

她还不知道她的肉/体已经昏睡了两个月之久,要不是气息还有,系统也没被收回,它还真以为自己的宿主已经咽气了。

“我这是……在哪儿?”

陈隐纵目远望,只见蜿蜒山巅直入云霄,天际被一片霞光似的紫气笼罩,她只不过是这绮丽景色下的浮游。

哪怕是看一眼山河景,心中也震荡不已。

“这是在地底啊,你睡了足足两个月……”

听到系统絮絮叨叨说着这段时间来的担心,她心中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仿佛一睁开眼,整个世界都变了。

系统说她的肉身因为血池塌陷,随着血水冲进了地底,被层层泥土压在深深地下。

那此时此刻,自己又为何在山巅呢?

就在她困顿之时,远处山巅之间忽然响起轰然巨响,只见一道惊雷骤然从□□劈下,一举将那座山头劈成两半。

瑟瑟焦烟之下,从山体中钻出一只圆滚滚的小兽。

灰绒毛、金瞳孔,虎头虎脑出生便身具神通;它晃晃脑袋,踩着一团翻滚的魔气就要往山下去,确实左边短腿绊倒了右边,‘咕噜噜’整个滚了下去。

陈隐:……?!

这么高这么险的山峰,就这样滚下去真的不会摔死么?

她眼前的景色骤然一变,又置身于地狱火海之中,竟是来到了魔界身处。

无数阴魂翻滚哀嚎,数以万计的魔族大声地嘶吼着、叫好着。

她站在众魔之间,却没有一个人能看的到她。

陈隐能看到最里面巨大的角斗场上,一个壮硕魔人同一只黑漆漆的兽缠斗在一起。

很显然,下面的众魔是在为了这场盛大的战事而叫嚣。

她认出那只魔兽就是之间从山峦中应雷电劈砍、从山脉中降生的,并没有如她担心的那般摔死,相反体型要更大些,也更加成熟威风凛凛。

只听一声震荡整个魔域的兽吼声,顿时那壮硕魔族变被撕成两半,灼热的鲜血洒在角斗场长,反而上周围的魔族空前地兴奋。

陈隐看着一幕幕,心里的迷茫渐渐平静下来。

她猜到了,自己现在应该在幻境之中。

但经历幻境的主人公却不是她,而是那只魔兽。

果不其然,接下来都如她猜测的一般,每每这只魔兽遇到凶险场景、又或是参与大战,她便像一个游魂一般远远地看着。

她从这魔兽出生,到幼年时的孤立无援、壮年时的意气风发……一幕幕气势磅礴的雄景在她的眼前铺开,不知这幻境之中又过了多少年。

随着这只魔兽镜像的推进,陈隐已经看了不下百场战斗。

有的是同人族修士对战时的惊天一剑,有的则是妖魔之间纯粹的力量。

她的游魂被浩荡的气势冲散又聚合,一双眼睛就没有闭上过。

陈隐心知,这些人魔之间的气势、天地间浓郁到结雾成晶的天地灵气,必不可能是现在的修仙界。

这魔兽所在的年代,恐怕就是传说中的上古混沌时期,诸神之战。

哪怕她只能感受到这些大能翻手时泄露的百分之一,只能堪堪看透一点皮毛,对她来说也是绝顶的机缘了。

她如饥似渴地将这些一闪而过的招式印在心中,之后魔兽在打,她干脆就在旁边依葫芦画瓢的模仿。

时光飞逝,幻境之中的陈隐境界不断地巩固,原先因为燃烧气血强行突破的引气五段,也慢慢沉淀下来。

她每学万分之一的大能之道,体内崩裂的诸多伤口便恢复一分。

直到最后,她竟练就出只要看过一遍,就能大概模仿得差不多的能力。

陈隐内视自己的经脉和识海,发现不知何时,她的修为已经悄无声息地突破了引气第六层。

而燃血禁术带来的种种内伤和隐患,也已经荡然无存。

她经脉被拓宽,更韧更结实。

而幻境之中,也终于迎来了最终之战。

哪怕陈隐心中早就有了猜测,但是当她亲眼看到天地色变,看到立于山脉中的对立二者时,才了然叹息。

这幻境的主人,果然就是赤霄门开山祖师爷斩落的那只巨魔。

她曾经在巨魔秘境的第三关中——也就是巨魔的识海中,看到过一些浮雕。

那时临羊道人的真容,她就借助了巨魔之眼窥探一二。

此时却是真真切切地看到那传说中已经羽化登仙的开山祖师爷。

临羊道人面相清俊,着一袭青衫,一眼看去像是个要进京赶考的中年书生。

但若是细细观去,便会察觉出隐藏在古朴之下的锋芒。

陈隐说不出那种感觉,哪怕是隔着十万年有余、哪怕只是从镜像中去窥视大能一二,但那双灼灼的双眼依旧让人感到心悸。

曾经那样圆滚可爱的魔兽,如今已经大如山峦。

而临羊道人漂浮在半空中,小的可怜。

可却没人因为体型,就会轻视他。

这一战打的太过激烈,仙人抬手之间地崩山摧、乌云盖日,而巨兽一动伏尸百万,仿佛天地都要被捅破。

二者从山川巅打到河海冢,直到整个小世界都扭曲之时,临羊道人才缓缓起手。

他动作很慢,一点金光从指尖凝实,陈隐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他的双手。

微光乍破,天际磅礴的紫气飞旋如斗,从四面八方翻涌而来,尽数被这一双古朴大手抓在掌中。

是风,是云…是天地间万物的灵气与精粹,竟是都在临羊道人的五指山中飞速掠过。

一股强大的道之力在临羊道人的掌中成型,不同于陈隐往常看过的任何一种武技。

只此一眼,她清明的眼眸中便春去冬来,万物从生到死。

须臾间,一枚金色道印凝结于临羊道人之手。

不自觉中,陈隐的双手已经跟着模仿起来。

细微的波动自她手指尖形成,只这一下,她便如遭重创,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她丝毫不知随着自己的手掌结印,被深埋在地底的肉身也发生了异变。

一股微弱的道之力不断地吸引着地底四周的生之力,淡淡的灵息将她整个人包裹在一层雾茧中,体内的荆棘海和滚火拳功法同时运转起来。

地底沉寂的树根慢慢攒动起来,包着陈隐向更远的地方流动。

幻境之中,陈隐擦去唇间血迹,心中大惊。

这到底是什么道?

结的又是什么印?!

哪怕只是个拙劣无比的雏形,但其中的道之力她依旧承受不住。

陈隐不知道的是,在她仿制的低配版道印形成时,结印中的临羊道人仿佛感受到了她的存在。

中年人目光如炬,猛然望向了一处虚空之处。

时隔数十万年的时空,上古混沌能触天的大能竟是推演到一丝后世的运道。

临羊道人微微垂眸,不知在思索什么。

陈隐的游魂并没有注意到临羊道人转瞬即逝的异样,她只是感觉刚刚还快的像是虚影一般的一双手掌,不知怎地就能让她也看得清了。

她死死地将将那一枚撼天道印刻在脑海中,一双眼睛都酸痛不已。

随着道印的落下,整个天穹随之震荡。

不甘的兽吼声传了千里,久久未散,一代魔将最终还是陨落在临羊道人的手中。

幻境到此时已经走到尽头,眼前雄壮的山河宛如一块块破碎的水镜。

陈隐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巨魔秘境之中。

不,准确的说,她现在身处巨魔识海中。

金碧辉煌的殿堂之上,曾经的浮雕如今再看就像是活了一般,最顶上那张巨魔之眼死死地盯着陈隐。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大殿正中坐着的一个身影。

一个一身红袍浑身魔气的青年。

他生的极为俊美,眉眼狭长唇若点朱,端的是醉玉颓山,一身仿若凝实的魔气。

陈隐看到他的一瞬间,心中便明了他的身份。

七大魔将之一,也是身陨于临羊道人之手的巨魔。

哪怕他从未以人身出现过,但陈隐看过了他千万年来的记忆,对他的气息太熟悉了。

“一个天残女修,还是临羊狗贼的徒孙!”

“小丫头,你说本尊是该将你碎尸万段呢,还是炼成生魂永世不得超生呢?”

妖异青年翘着二郎腿坐在上首,赤红的眼尾挑着,用审视和挑剔的目光将陈隐来来回回打量个遍。

巨魔毕竟是上古混沌的大能,陈隐恭恭敬敬给他行了礼。

青年不屑笑笑,“别跟本尊来这套虚伪功夫,就凭你怎么配得到本尊的传承?”

“虽是有几分感应灵气的天赋,但也不是什么稀罕的;要不是本尊的魔种,凭你天残之身连修炼的门都进不来!”

陈隐听了巨魔的话,心道果然如此。

自己识海中凭空冒出来的诡异灵骨,其实就是这巨魔的魔种。

应当是她在秘境通关中无意间触发了什么机关,从而得到了这机缘。

巨魔说的没错,若不是他的魔种,自己现在恐怕还在外门杂役所打杂。

陈隐心有感激。

可若是这巨魔觉得以此便能要挟自己,那断断是不可能的。

只见那恭敬行礼的少女拜后起身,脊背挺的笔直。

说来可笑,诸神时期最桀骜不驯的魔将巨魔活了上万年,竟然从一个小小的引气期修士的眼中看到了淡淡的矜傲。

陈隐道:“前辈机缘,晚辈感激不尽。”

她略微一顿,不卑不亢道:“可若是晚辈猜得没错,是魔种它自己选择了我,也是我运气好碰上了机缘。就算前辈不想承认我,也不得不承认。”

她用恭敬的语气平静的脸,却说着最嚣张的话,登时将上首翘着腿的青年魔将气的跳脚。

“你放肆!”

巨魔张牙舞爪,登时浑身魔气翻涌。

瞬息间,刚刚还金光大放的殿堂内阴魂遍布,陈隐头顶的兽脸狰狞起来,发出一声长长啸声。

可他不得不承认,陈隐说的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