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沙,米沙,我把这些都还给你,我喝下的全部的你作为人类的血。我带你离开吧,让我带你走吧,远远离开这里,去你父亲和母亲的故乡……”
直到米哈伊尔恢复原来的身高、原本的温度、丢下碎裂消灭的荆棘王冠被他抱在怀中,他还在胡乱地发出嘶鸣。
“亚伦。”米哈伊尔那双比星空更深邃、比海洋更更透亮的蓝紫色眼睛垂下来,“他们都离开了。”
亚伦什么也没听见。
他恢复原貌的双手在少年的脸颊上留下十道细长的血污,米哈伊尔几乎分辨不出来他在说什么。事实上,在他成功地发出声音之前,米哈伊尔已经筋疲力尽,闭上眼睛在他身上睡着了。
他低低地、不住地发出同一个狂热的声音:
“选我。”
“我、我、我、我、我、我……亚伦、亚伦、亚伦、亚伦——”
第189章 36五位囚徒(1)
米哈伊尔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有些破碎的窗户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绵绵冷雨掺杂着冰碴,在风中缠绕。
好一会儿,更远处的骚动才传进他的耳中。
亚伦被他抱在怀里,捉着他的衣襟睡得有些不安,一张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雪白毛毯乱糟糟地缠着他们。与其说是他抱着亚伦,不如说是亚伦抱着他。他的左臂枕在那头柔软的棕褐色卷发底下,右臂被亚伦紧紧抱在胸前、手掌盖住了另外半边脸,像抱紧一支能够带去一生一次的梦想的火柴。
亚伦温热的呼吸像羽毛扫过他的右手掌心,沿着手腕往衣袖里流去。少年盯着他看了许久,轻轻地用拇指刮蹭他的脸颊,收紧左臂把他往怀里带了带,好叫他睡得舒服些。
下巴搁在亚伦头顶发了好一会儿呆,米哈伊尔感到有什么东西硌在胸口,悄悄抽出右手,从领口摸出了银链吊着的小画框,无声地熔断链条,举起画框看向里面的小阿尔克纳牌。
那是一张家庭合照。
画框中,一对高大俊美的青年男女站在秋季的河岸。河水潺潺,落叶纷飞,两人淡金色的长发在微风中浮起几缕发丝。伊万·库帕拉手持“贞洁祭祷”,科斯特罗玛背着长弓和箭袋,一人伸出一只手,搭在中间显得矮小稚嫩的米哈伊尔的肩膀上。
画外的米哈伊尔看着他们,他们也在风中微笑着朝他点头。画中的米哈伊尔只有三四岁,淡金色的短发缠着枯枝败叶,凌乱不已,却神气地抓着一只野兔,手肘上挂着一篮子深红色掺着杂草的樱桃,笑得见牙不见脸,一点也不矜持。
米哈伊尔自己在小时候从来不被允许那样笑,也没有什么值得那样笑的趣事。
看了许久,他轻轻将小画框放在一边,低声笑道:“亚伦。”
他感觉到亚伦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体温也在上升。但低头一看,青年人还闭着眼睛,面不改色地装睡。他不禁开始思考在这之前有多少个清晨和夜晚,亚伦像这样用空空的胸膛欺骗他,在他睡着之后睁开眼看他。
“亚伦,对不起,让你那么担心。”他说得很小声,似乎是怕吵醒对方,“我该尽的职责已经尽了。即是说,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路我已经跑尽了,所信的道我已经守住了。从此以后,有公义的冠冕……为你存留。为你存留。
“我知道你很害怕,但是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世界上还有很多有趣的事吧。你来教我,我也希望你再次……感到快乐。
“我们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事要一起做……我有信心战胜祂们,但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毕竟如今我也知道‘信心’不是一切。那个时候我想着你,我们没有去誓约城看水晶宫,但我答应要带你去白雪高原。现在,我终于可以把鲜花送给你,然后一起尝尝乌鲁贝族的蜂蜜。可如果六千米高的锡安圣山倒塌,我又得到处跑了,否则你也会讨厌我。当年教会夷平星河山脉之后,迦南洲有很多人因为不适应新的气候害病,更别提长达三年的大饥荒。如果锡安山塌了,类似的变化也会发生,等我们到白雪高原的时候,也许乌鲁贝和他们的鲜花已经不在了。你知道,那样的小族在突然发生的灾害面前的抵抗力是很差的……
“嗯……说了这么多,我只是希望你能原谅我。我不是在祈求你的谅解,亚伦,我是说……我希望你相信我。虽然我对‘爱’知之甚少,但正因如此……我已经不可能和其他人分享这些了。”
亚伦在他怀里动了动,抬手放在他的脸上,去触摸他蠕动的嘴唇。
米哈伊尔一下子住了口,任凭亚伦把拇指伸进他的嘴里,撬开他的牙齿,像给感冒的孩子问诊一样压住他的舌头。过了一会儿,亚伦解开他脏乱的衣服,亲吻他肩膀上干涸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