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至少,此时此刻,米哈伊尔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天地间除了他们没有别人,亚伦忽然想起他挂在卧室里的那幅《末代皇帝》,画中的主角究竟是齐格弗里德联邦的暴君伊万还是米哈伊尔·库帕拉?
米哈伊尔认真地完成这项仪式,完全没发现,或者说不在乎亚伦走神了。他们在空心树小教堂里洗了手,把十字架和树还有米哈伊尔那身白色军服的袖章都留在那儿,像一个挑衅,或某种炫耀。
两人骑上爱弥儿优哉游哉地往莱茵公国行去,这一回米哈伊尔把亚伦抱在怀里。
米哈伊尔穿戴整齐的时候看起来并不健壮,甚至仍有少年人那种肌肉跟不上骨骼抽条速度的瘦削,仅仅足够精神,但他也足够高,可以单手托着亚伦的臀部,另一只手则揽住医生的肩膀,把他抱在怀中;爱弥儿跑得不快,原本就平稳,再加上米哈伊尔温热可靠的胸膛,亚伦居然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吸血鬼不需要呼吸,他睡着的时候就不会继续呼吸去伪装人类了,这也是他不招贴身男仆的原因之一,容易暴露。他脸颊苍白,头发也枯燥发灰,看起来应当像死了一样,可米哈伊尔看得出他只是睡着了。偶尔,他在睡梦中还会耸动着鼻尖去找米哈伊尔的脖子,于是米哈伊尔松开衬衣领口,露出锁骨和喉结。有那么一两个瞬间,他有些期待亚伦咬上来。
亚伦醒来的时候,米哈伊尔还是原来那副表情,丝毫不见疲惫,头发都没有乱掉一点,只有太阳的光线变得热烈辉煌了起来。于是他说:
“对不起,米申卡,不小心睡着了。我睡了多久?”
米哈伊尔说:“两天。”
亚伦这才吓了一跳,但是又浑身懒洋洋的不想动弹。米哈伊尔笑了起来:“再睡一会儿也没事,我会一直这样抱着你的。还有好久才到莱茵呢。”
“你还年轻,总得吃点东西休息休息。”
这么说着,亚伦还是没有动弹。米哈伊尔真好呀,他的屁股下垫着米哈伊尔的手,鞋子挂在爱弥儿脖子上,两只脚踩在少年温暖的臂弯里,他的脸颊贴着米哈伊尔的脖颈或脸蛋。蜷成一团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加热总是可以让新鲜尸体保持柔软。
不要放开,不要休息,一直这样下去吧,明天永远不要到来。
在遇到米哈伊尔之后,亚伦总是在向不知道什么东西许愿。但米哈伊尔真的照做了,他不解释甚至不说话,给亚伦一个早安吻,看天色都快是晚安吻了,然后带着有点傻气的笑容,问他现在还要不要听他唱歌。
亚伦帮他扣上衣领,双手交叉着缩在他敞开的双排扣大衣里,感觉到那块胸腔发出年轻健康的、欢欣雀跃的震动。
迎面而来的微风凉而不冷,清澈和缓好像路边在太阳下汩汩流淌的溪流,有着秋日独特的森林和田野的味道。米哈伊尔的歌声温柔得像一种温暖,亚伦不知道他在唱什么,也许是教会的新歌,也许是他随心所欲胡乱唱的,反正,快乐得叫最绝望的人也想躺下来晒晒太阳。
又过了两天,他们总算是停下来休息了一回,在一个小城的修道院里。
米哈伊尔在路边看见了几个士兵,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记得这几张脸,他们跟着他一起去过齐格弗里德联邦。这几年教会不动刀兵,这些普通士兵们也就被打发回家,总不好吃空饷。米哈伊尔看见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在哀求一名来收税的执事,说今年实在交不了那么多,家里人会饿死的;执事却用经上关于什一税的内容咒骂他们,声称他们偷盗父神的那份财产,命人把他们绑起来拖走。几人吓坏了,立刻改口说愿意交粮食,却还是被抽了几鞭子。
米哈伊尔当然不会不管,但这回做的比以往都干脆无情:他驱使爱弥儿上前,直接踩断了执事和两名护卫的腿。然后两人进了修道院,关门落锁清洗一番,选了个合心意的新院长,在修道院的小教堂里休息。
爱弥儿自己出去觅食,她的两位主人就偷偷摸摸地在教堂做爱。亚伦说:米哈伊尔,看看玛利亚的眼泪吧,你要下地狱啦!米哈伊尔抬起眼皮扫了一眼左手边的神像,低头舔掉他眼角的水。然后亚伦颤了一下,不再说话。
这么走走停停,他们摸到莱茵公国境内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初了。
米哈伊尔用了点小法术,把自己变成了一个黑发蓝眼的亚巴顿人。雅伦堡的玛格丽特也是黑发蓝眼,但个子不算太高,头发柔顺,眼睛的蓝色柔和缱绻,有着十足浪漫的伊里斯少女风情。但亚巴顿人的蓝色不同,是最酷烈的寒冰和钢铁的花纹,圆圆的黑色瞳孔镶嵌其中,好像有魔鬼爬出的深渊。这种颜色在生机勃勃的少年身上更显得杀气腾腾,米哈伊尔一下子变成了亚巴顿帝国某个冷酷的少年军官,显出一种和那个发色眸色都浅浅淡淡的祭司长截然不同的英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