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丁夫人已经扯掉了节日的小帽,肩上披着一块围巾,神情焦虑又不忍,却还是第一个爬上了阁楼。
一个黑发蓝眼的少女被绑在床上,嘴巴也被布条堵住。马丁先生解释说,这是她一直挣扎着要寻死的缘故。
马丁夫人深吸一口气,在床边坐下,轻轻说:“玛格丽特。”
二十岁出头的女孩缓缓转动眼珠。亚伦将药箱放在桌上,摘下手套洗干净手,说了声“抱歉”,掐住她的手腕辨认了一会儿,忽然耸了耸肩:
“要是信得过我,就堕胎吧。反正莫里斯神父不会到处去说,也不会有人敢说他如何,养好身体,您还是这条街上最美的女孩。”
马丁夫妇齐齐变了脸色,玛格丽特猛地颤了一下。亚伦戴好手套,退到一边,看着马丁先生说:“您得为托马斯小姐考虑考虑。婚前失贞的女孩能去哪里,修道院吗?跟莫里斯主教再续前缘?趁早做决定。”
夫妇俩对视一眼,严肃地点了点头。马丁夫人感激地行了一礼:“谢谢,太感谢您了,爱德华兹先生!老实说,这是最好的结果,咱们会为您祷告的……”
马丁先生也连连点头,要上前拥抱医生,却被妻子一把拉住,猛然醒悟,握着双手笑道:“是啊,咱们谁也不会说出去!从今往后,您要是有什么麻烦,尽可以找我们!”
马丁夫人冷笑一声:“佩兰一家也别想跑!”
亚伦礼貌地点点头,也不怕这事败露。堕胎固然违法,但杀人也违法,杀神职人员罪加一等,他哪里管这些!
玛格丽特那凹陷的脸颊上,两只蓝眼睛死死地瞪着医生。医生再次走上前,做了个手势,马丁夫人站起来让出位置。
亚伦轻声说:“嘘,玛格丽特,不要大声说话。我保证,不会有人发现的,好吗?这需要你的配合。巴蒂斯塔昨天还来问我,您的风寒病什么时候才能好呢。他是真心爱你的,但做错事的也是他的母亲,您不必有心理负担。”
一边说着,他小心地解开了女孩嘴上的布条,与她对视一会儿,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拿海绵蘸水给她擦了擦嘴唇。
阁楼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夕阳从狭窄的老虎窗照进来,细细的尘埃静静漂浮。
半晌,玛格丽特哑着嗓子说:“我怎么能欺骗他?”
“这怎么能算欺骗呢?”亚伦拍拍她的手背,稍显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点微妙的引诱,“风寒?那是仆人们瞎猜了到处去说的,又不是您。您自己也不想遭遇这一切的呀。”
“可是……”
“贞洁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选择的权力才重要。”亚伦柔声打断道,“佩兰少爷自己也和其他女人交往,可他跟您提起过吗?没有。这不过是扯平了而已,是不是,先生,夫人?”
“是啊!”玛格丽特的姐姐和姐夫齐声开口,甚至微微笑了起来。
“神会惩罚我的。”玛格丽特静静地盯着医生那张年轻英俊的脸,“您也是,医生。”
“我还活的好好的呢。如果神要你为你的受害付出代价,那他也该为他的傲慢付出代价。”亚伦抚摸着她的蜷发,“只是您要是想不开,余生就要在地狱里蹉跎了。大家都保持沉默,就都会有美好的未来,这样不好么?”
玛格丽特没有回答,一声不吭地抽泣起来。马丁夫人将头发撩到耳后,马丁先生的腰背也挺了起来,他们又成了白手起家的富翁,智慧和勤奋是他们最大的骄傲。
半小时后,亚伦谢绝了马丁夫妇的晚餐邀请,在门口与他们道别。马丁夫人说:
“玛格丽特就交给您了,爱德华兹先生!”
亚伦跟瑟吉欧握了手,推了推眼镜,说:“风寒而已,小事情。下周我再来一趟,那之后就是调养了。”
马丁先生笑道:“那么,索菲,我想你该给德·佩兰少爷去个消息,免得年轻人着急伤心啊。”
马丁夫人白了他一眼:“我也还年轻着呢。”
亚伦轻笑了一下,再次点头致意,戴好帽子,坐上了马丁家的马车。马车夫一甩鞭子,车子缓缓起步,朝着位于胜利大教堂附近的诊所行去。
第二天一早,亚伦洗完脸就坐在二楼的会客室里看报纸,等着十点钟商人们上门送货。这里不比波托西,也没有什么植物学家会跑到市区来开种植园,为了不引人注意,他只在阳台上种了些玫瑰和鸢尾,屋子里养了几球绣球花,剩下的都是去商店订购的。海峡对面的新世界也就这点着实不错了。
新诊所位于友谊大道一侧,即使不是喷泉区,这样带院子的独栋别墅还是价格不菲,不过也让更多居民对这位新来的医生心生信赖。他给自己泡了壶茶,低头看着满载的公共马车在街道上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