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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皇脚下,白、红、灰、绿四色的长毯分别沿着四方台阶滚滚而下,其中红色那条正对大门,一路铺到米哈伊尔脚边。

第五十级台阶上站着身穿黑色教士袍的“武装先知”康斯坦特。他是一位英俊的中青年男子,微卷的褐发披在肩头,面貌谦和有礼,但在不得已之时,那具瘦削的身体会鼓起肌肉撑开黑衣,没有笑意的脸庞如生铁浇铸,随手抽出英灵的枪和剑扫平叛军。

康斯坦特手捧硬壳羊皮纸质太阳神典,谦卑缥缈的诵经声在穹顶之下轻轻回荡:

“在上有权柄的,人人当顺服他,因为没有权柄不是出于神的,凡掌权的都是神所命的;抗拒的必自取刑罚。[1]

“我以祸福考验你们,你们只被召归于我。”[2]

米哈伊尔抬头望了一眼,头颅微垂,上前两步单膝跪下,朗声说:

“主内平安,教皇冕下。米哈伊尔·伊万诺维奇·库帕拉,于圣历1498年7月12日结束对齐格弗里德联邦作战,前来复命。”

刚刚步入中年的格里高利六世就坐在第七十一阶的王座之上,头戴三重冠冕,左手是权杖,右手是圣杯,穿着红白二色的华贵衣袍,无数金银宝石从冠冕缀至脚边。阳光从顶上的玻璃彩窗倾泻而下,教皇威严得仿佛一尊殉葬品。

“请站起来,米哈伊尔。”教皇的声音轻缓而温和,“这里只有我们弟兄姐妹几人,您称我格里高利即可,更不必向我下跪。”

米哈伊尔却将另一边膝盖也放下:

“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物都有定时[3]。我还没有同意,时候也还没到。”

他余光瞥见伊莎贝拉和希尔偷偷交谈。他没有瞳孔,淡金色的刘海遮住他低垂的脸颊,没人发现他在偷看。米哈伊尔向来是最乖巧纯洁的孩子,即便说了叛逆的话,可没人想到他还会在敬拜的事上分心。

格里高利沉默了一下,没再说话。伊莎贝拉跟希尔说完最后一句,后者点点头,她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何事,伊莎贝拉?”

“米迦和坎迪·凯恩已经入境。”伊莎贝拉恭声说道,“昨天中午,凯撒港口失火,当地教堂和修道院建筑全部倒塌,一名修士与两名神父死亡,没有平民伤亡,但教堂广场的铜蛇雕像被摧毁。据帕斯卡尔神父称,米迦穿过广场后直接击杀了教堂和修道院的两名神父,他离开时整座铜雕都熔化成了铜水,死亡的修士就是因为一脚踏进铜水中、往前扑倒而丧命的。”

“这件事交给希尔吧。”教皇温和地看着她,“他曾是你的好弟兄,我们都不希望你去沾他的血。”

伊莎贝拉沉默着点了点头。米哈伊尔还跪在地上,看见站在台阶上的康斯坦特笑得有点虚伪。实际上康斯坦特一直都是那一个笑容,一点弧度都没变,但米哈伊尔就是看得出来。

乔纳森叹了口气。不要说在圣殿里了,实际上教会向来要求信徒们不要叹气,勇敢积极地面对最残酷的生活。但乔纳森仿佛还没有从几百年前的吟游诗人身份中走出来,即使在节期也用老旧的轮擦提琴,最多搬出他那把全靠神力填塞裂缝才没崩坏的鲁特琴,而吟游诗人忧郁个一整天也是正常的。

他说:“忠言逆耳啊,不过总还是我来说。——库帕拉殿下,您觉得您比我们更纯洁天真吗?您觉得您是受害者、遭到了欺骗吗?您实际上觉得自己毫无错处,甚至结交异端也是良善的表现吧?”

米哈伊尔抬头看他,沉默不语,没有表情的漂亮脸蛋上隐约可以读出“至少比你好吧”的少年意气。

乔纳森耸耸肩,难得穿上的白袍有些松松垮垮的,分明他是个身材微胖而显得慈善可亲的男人。

“我们的确一直在欺骗您,但也的确是为了您好。从您睁眼开始,我们就教育您要成为一个善人。一开始,大家对于教导方式有很大的分歧,不过很快我们发现你是个有自己想法的、异常固执的孩子,虽然看起来比我们所有人都软弱,这种表象也是伊莎贝拉她们犹豫的原因之一。您在十四岁时就已经显露出了神的孩子应有的天赋,希尔不想再等,就带你去光辉穹顶决斗。其他人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于是我们只能齐心协力地培养你。结果还是非常振奋人心的,您比我们想的更虔诚,如果不是伊莎贝拉非要你们去波托西——”

伊莎贝拉忽然抬起头,格外凌厉地看了他一眼。一种恨不得把他生撕活裂的神情一闪而逝,米哈伊尔看得分明。

作者有话说:

[1]罗马书13:1~2

[2]古兰经21:35

[3]传道书3:1

莱昂纳多·迪·锡耶纳分别取自米开朗琪罗父母的名和姓,jt一个杜撰的人物。万神殿是很后面还要出场的一个工具殿所以介绍繁琐了一点,有参考罗马万神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