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罗林斯同样在胸口比划了一下,“我想,作为您人生中犯的第一个错误,由您亲自处决阿诺德·爱德华兹,显然对您灵上的成长很有帮助。”
“谢谢您。太感谢您啦。”
米哈伊尔轻声说着,在刺眼的阳光照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起来有些难过。但他个头太高,没什么人特意去关注这个。
骑士小队出发去烈阳城的那一天清晨,修道院的守卫在围墙上捉住了一个贫民区少年。
比起贫民区的其他孩子,德涅尔向来还算健康,这回却浑身伤痕、满脸是血,以至于守卫跟人解释了半天不是自己打的。德涅尔也发誓不是守卫干的,对伤的来历却只字不提,向管事的嬷嬷求见库帕拉殿下。嬷嬷当然不管他,准备把他打下山去,德涅尔却当即大喊大叫起来。米哈伊尔正好在庭院里练剑,听见了声音,便赶过来带走了德涅尔。
看到德涅尔的时候,米哈伊尔恍惚了一下,想起来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去地牢了。果不其然,德涅尔要求见·阿诺德·爱德华兹。
格蕾祭司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附近,坐在二层走廊边缘,柔声笑道:“您要是想治病,去找卡特医生也好,他最近为了给妻子祈福,正免费给上区和下区的居民治病呢。”
德涅尔摇摇头,坚定地说:“是医……爱德华兹害我变成这样的,我非得讨个公道不可。两位殿下,行行好,让我跟他说几句话。您们今日就要离开了不是吗?叫我讨个安心吧。”
“可以。”米哈伊尔说,“但是我和格蕾祭司会在旁做见证。”
格蕾祭司有些惊讶,米哈伊尔朝他点了点头,脸上充满善意的微笑。
“……可以劳烦二位在台阶上等吗?”德涅尔犹豫了一下,“我有些话想问他。和……之前的一些事有关,之后我会如实相告的。但是有人在场,实在不好意思开口。”
两名祭司迷惑地对视一眼,没有问什么,米哈伊尔点点头:“尊重您的意愿,请注意安全。不过,您真的不需要先疗伤吗?上午还要进行一次审判公示,小队下午才走。”
“赞美您的善良,不过没关系,只是小伤,看起来严重而已。”
格蕾祭司还是没去地牢,并建议米哈伊尔也别去。他笑眯眯地看着德涅尔,说,反正阿诺德·爱德华兹在那个环境里讨不了好,上回他去探监的时候那家伙已经非常虚弱了:连眼睛都变红了,却像条死狗一样用棍子戳都不动弹。米哈伊尔静静地听完,感谢了他的关心,便带着德涅尔离开了。
举着烛台进入那片湿冷的黑暗中时,米哈伊尔才发现自己比预想的还不想见到阿诺德·爱德华兹。他甚至没有再问德涅尔,就将烛台交给他,自己站在台阶上等待。德涅尔道了谢,一瘸一拐地消失在拐角处。
第27章 11十一幼童(3)
阿诺德正拿拳头轻轻敲着自己的膝盖和大腿关节,时不时转转手腕脚腕,好像冷得厉害。他浑身湿透了,水渍从牢房门口一路延伸到角落里,铁皮水桶底部还有一点水。
德涅尔走来时,他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神色一瞬间变得有点恐怖,随后望了楼梯拐角一眼,气急败坏地小声吼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德涅尔同样警惕地看了楼梯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药包,塞进医生的袖子里。阿诺德立刻就分辨出了姜黄、乳香、没药和香根芹的味道,甚至有罂粟和大麻。
医生红着眼睛瞪着他,抓紧他的手腕不肯收下。德涅尔同样固执地看着他,额头上的一道伤痕还在渗血。
僵持许久,德涅尔猛地一推,赢得了胜利。阿诺德懊丧地为自己的软弱叹了口气,将纸包藏好。德涅尔一手抓着栏杆,跪在地上,蘸了坑洞里积水写道:父亲被斯库尔图的仆人打死了。
阿诺德写道:市政厅。
德涅尔摇摇头,咬牙写道:卫队全都被换掉了。
阿诺德说:“我是吸血鬼,德涅尔,他们暂时没有杀我是因为我害人太多,得带我回烈阳城。您不必为此前的事感激我,我只是——”
德涅尔也不写了。他倏地抬起头来,眼睛和脸庞显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坚毅,咬字清晰,嗓音响亮:“您是我的恩人,是全世界最善良的好人。”
楼梯上传来石头碎裂的声音。
阿诺德的嘴唇抖了抖,没能说出什么。
德涅尔认真地说:“从没有人对我们那么好。您真是吸血鬼又如何?教会对待我们和对待您有什么区别呢?吸血鬼不是人,咱们贫民就是了吗?我们岂非都是罪恶本身?”
“你疯了!”阿诺德当机立断,“你明知道有人在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