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哈伊尔翻到后面,发现除了价目和疗程,都是些自己没学过的单词,撇撇嘴放弃,翻到前面去看药浴和香薰菜单。
翻了两页,阿诺德已经冲完凉出来了。也许是考虑到客人还在,他没有穿波托西人常用的睡袍,而是一身宽松的衬衫和睡裤。医生在屋子的几个角落里各自点燃一碟草药,又将客厅与诊室中间的帘子拉开,好叫空气能更顺畅地流通,这才趿拉着一双木底拖鞋往这儿走来。
水正好沸了,他有些吃力地抬起那个巨大的水壶,将沸水倒进一个玻璃水缸里,推上木盖放凉。见米哈伊尔没休息,而是在一片黑暗里拿着什么东西看得入神,就随口问了一句:“这儿这么黑,您在看什么呢?”
米哈伊尔回过神来:“抱歉,医生,我把您的菜单碰到地上了。——唔,上面还有我呢!我看到啦,‘圣徒’系列的‘丰收祭司’,嗯,我也喜欢这个,丰收是很好的……但太阳骑士不是更有名吗?”
“……那冒犯了我主尊名,我想还是回避一下的好。”米哈伊尔每说一句,阿诺德的神情就僵硬一分,干巴巴地答道,“厚着脸皮借用各位神圣的称号来赚钱却没被处罚,已经足够表明教会的仁慈了。”
——最贵的一套服务,考虑到查莱克的物价水平和文化背景,也就五十金币一天。要是在首都库斯科,他敢翻两番不止。
“没关系,我们不介意,能帮助别人过上好生活就是我们的使命和荣幸。假冒为善的人才介意那些虚名。”
阿诺德笑了笑:“感谢您的仁慈。作为回报——嘶,也不能这么说,这是我们所有人的荣幸……要是您感兴趣的话,可以试试那本菜单。时间还早,泡个澡有助于睡眠。”
“诶——可以吗?”米哈伊尔的那点少年天性被勾起来,一时间也忘了矜持和体面。圣徒,尤其是他,日常用品都有严格的规定,教会的香膏弄来弄去就那么传统的几样,他早就想背着罗林斯他们干些坏事了。
“当然。”
“我想要,我想想……蝴蝶梦……故乡……圣徒不要……春之祭……爱情,呃……”他脸红了一下,飞快地翻了一页,笑得更傻了些,“这个。嗯,‘光荣秋日’可以吗?”
阿诺德眯起眼睛想了想:“赞美您的善良,殿——好吧,米沙。这个配方的材料都很充裕。”
米哈伊尔高兴地说:“您真是位好人。不像其他市民那么热情,又不像罗林斯他们那样死板。”
阿诺德说:“说句实话,殿下,托您的福,我要发财了。”
由于面部肌肉僵硬,他这个感动的神情看起来颇为讽刺。米哈伊尔倒是不介意,笑道:“好啊。我的荣幸,今日帮助了一位义人。——需要我帮您烧水吗?”
“劳驾。”
阿诺德想想还是没告诉他自己打算把这池子洗澡水加点香料保存起来,等圣徒们走了之后去城里的大户人家推销“圣水”。不,这可是实打实的圣水,放在烈阳城都会是抢手货,别说太太小姐了,贵族老爷们怕是都想喝两口。那些人都是这样的,满嘴这不体面那不礼貌,私底下什么都干得出来。
等水烧开的空当里,阿诺德给米哈伊尔展示了浴室外头将等候区和诊室隔开的柜子,一个个小玻璃瓶里装着香味各异的精油。米哈伊尔喜欢他脸上那稍显得意的神情,在昏黄热烈的烛光照耀下,那头湿漉漉的灰色短发耷拉下来,让面部线条都显得柔和不少。
医生贴心地叫米哈伊尔少说些话,心情平静可以提高疗效,后者也的确没心情引经据典地发赞美。当然,即使是出于礼貌,米哈伊尔也不会表达自己对个别味道的厌恶——尤其是“红月祭司”、“人民守护者”和“神前教士”,浓郁的香味不知为何让他想起了伊万的尸体,有点犯恶心。而且,或许是出于敬畏,圣徒的香味大多浓郁得过分,只有他的“丰收祭司”洋溢着欢乐和满足;“糖果屋”让他愣了一下,隐约觉得是什么不该了解的东西,却在医生去找稍后要用的精油蜡烛时飞快地打开盖子又吸了一口。
幸好阿诺德和他不一样,没法在一片漆黑里看见他通红的脸蛋。米哈伊尔胡思乱想着,跟着医生去抬热水。
男性总是更便利一些,米哈伊尔大大方方地将衣服挂在浴室外面的架子上,低头走进门去。阿诺德换了身轻便的袍子,端着托盘走在后面,拉上木门。
太阳骑士肩宽腰细,肌肉分明,脸上有点婴儿肥,身体倒是因为个子窜得太快显出些少年人独有的瘦削。阿诺德见多了柔软的女士和多少有些肌肉松弛甚至肥胖的男士,难免多了几句诚心诚意的称赞。米哈伊尔又脸红了,他才猛然打住话头,请对方沿着台阶下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