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天坑!要么是家资丰厚到不在意这些,要么就是姑娘是家中独女, 不管穷富都陪给他家就是了……”都中有长舌的妇人这样言说。可哪有这等正正好的人家,门当户对的世家里头,富庶至此的少有,便是那难得的几家,也个个都有儿孙,怎可能将家财都耗在女孩儿身上。
就有人说这丧喜大事都是有来有往的,花出去的祭银份钱总有收回来的一日。可这也就是唬唬不知底里的新贵们罢,哪家能跟他谢家相比!一来别家未必有他家繁茂,二来古往今来都少有跟他谢家比长命的,旁的族支多的人家,那也是‘细水长流’的置丧过礼,给人个喘息的空儿,唯独谢家,攒了多年的老不死,到近些年才开‘喜丧’的头儿。就算人家是凭本事长寿,那也有一小撮人在背后刻薄:“靠这个发家呢?”——原来近些年天下承平,方起奢送厚葬之风,早年间各家老祖宗们没的时候,那丧葬都是简单至极的,这气派的祖坟亦是近两代的后辈们给修葺扩大的。仙去的谢家人辈分高,都中但凡要脸的勋贵旧交,祭礼祭棚都要格外厚一些儿。
“怎么就跟流水似的呢?”熙凤低声跟平儿说,她是个劳碌命,看戏也看不肃静,盘算着定城侯谢家那一位前辈出殡的日子,荣府得设路祭棚,这又是今年预算外的花销。
“亏得是及时改了规矩,”凤姐心有余悸,“若不然为维持官中的体面就得吃了我。”若是不管体统,不说老太太不应,便是连琏二都得生怨呢。
平儿悄声安慰:“定城侯府办丧的规格场面都有意简俭了,这次一同发送叔曾太爷爷和伯祖太爷,咱们只送一次祭礼,便是加上祭棚摆供的钱大抵也就二百银子,无论从哪里省一抿子也足够了。”
凤姐想起当初差点和谢家做了亲戚,捂着嘴摇头笑道:“得亏没将大姑娘给他家,若不然光这次八百银子怕都打不住,以后还了得?”从前还没想到这一桩,还是这次谢家一连去的这两个高寿长者当年俱都是功退的人物,不仅得了恩旨还封了谥号,这才叫京中注意着谢家这些低调的老人,恍恍然发觉他家曾祖辈上人居然还在世。
此时小戏台上《采药降魔》的端午样戏落了幕,贾母歪在矮足短榻上,笑道:“年年端阳节都是这几出戏,唱的再好,看过比一甲子还多的次数也絮了。”
宁国府贾珍之妻尤氏就笑道:“老太太还有一甲子的这样戏目要看呢,这会儿才哪到哪呢?”
“那不成了老妖精了!”贾母大笑道。
余下诸姊妹不提,薛姨妈、李纨、秦氏这些个妇人也各有新鲜话奉承,却都不及熙凤别出心裁,只见这凤姐粉面带笑,先不说话,轻轻拍了两下手掌心。
就看道方才台上饰唱除魔医仙的两个角儿就各自捧着个朱漆描金铺橙黄锦缎的小托盘上来,上面所奉的两种福物真真教人瞩目:一个是比□□头还大的何首乌,一个是状近满月、完满光亮的紫灵芝!
“闻贵府老祖宗松鹤不老,太上老君特送来福寿仙草!”
贾母欢喜的无可无不可,连命放赏。又拉过凤姐到怀里,连声笑说“好孩子!”又对薛姨妈等人道:“她这样孝顺有心,不怪我疼她。”
等下场戏又唱起来,趁贾母去更衣,尤氏因拉着凤姐哼道:“真是人比猢狲都精了!难为你怎么想着了这一出,只怕以后年年端午老太太都要提一回,说‘我们凤哥最孝顺!’可叫我们这些个一心孝敬的怎么作呢?”
医家本来就有端阳采药最灵的说话,连太医院都有寻一株好药,留待今日采摘的仪俗。尤氏心道,这些习风谁人不知呢,却偏偏只有凤丫头想出了献药的花招儿。
凤姐便是行了省俭的规矩,骨子里也是喜光鲜尚排场的,因此十分得意,笑道:“我原想献老参的,只是近些年好参愈发不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