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嵬从来话少,但凡说出口的,必都经过了深思熟虑。
三言两句间,只听得我心惊胆寒。父亲与太后寿宴后刺客父皇一案无直接联系,但父亲的部下有人参与此案,识人不明,是为其罪。
但更要命的是,牵扯到了一件陈年旧案,父亲有叛国欺君之罪,父亲和崔嵬都会被抓起来,只怕死罪难以避免,至于崔家的眷属如何处置,还要看朝廷如何判决。
“父亲怎么会叛国欺君呢?”我不信,父亲一生忠勇,年逾花甲,不该当此罪名。
崔嵬冷着一张脸道:“我的时候不多了,没有功夫跟你讲这其中的是非曲直。你只记得,父亲这个罪名,是不得不担,否则折损的,是皇室的颜面。所以我想,圣上还不至于对崔家的女眷赶进杀绝。”
我捉住崔嵬的胳膊急道:“我与崔家共进退!”
崔嵬怒道:“你以为我在被扔进大狱前费这么大的力气出来见你是为了听你这句胡闹的话!”
“让我回燕王府是万万不成的了,事已至此,还要我如何与刘珩共存一个屋檐之下,我要……我要离开上京……”我的声音中带上了颤抖,眼泪不争气地掉落下来。
这一次,崔嵬没有骂我。却告诉了几个更令我震惊的消息。太后寿宴上去皇宫的刺客是刘珩找的,当时刺客想杀的人是崔嵬,后来刘珩挡剑是意料外的变故。因为刺客最先见到的是燕王府的伶人,刘珩的受伤,却让父皇疑心为梁王故意嫁祸。
我回忆起刘珩受伤那晚,父皇对刘昶和崔嵬说的话:“朕累了。梁王是个最体贴的孩子,你们不要干出什么让朕失望的事。”
当时我还不明白,现在想来,每一次意外都那么恰如其分地助益了刘珩的夺嫡大业。即便没有后来的挡剑,将刺客与燕王府请的伶人联系起来,以父皇的脾性,也会疑心到刘昶头上。横竖都是刘珩先下一城。
崔嵬还告诉我,刘珩在击鞠的赛马上跌落,也是演得一出好戏,从前燕王府与中书省交往不深,于武陵是个墙头草,上官仪因性情耿直,在中书省青年官员中颇具威势,竟也被刘珩用一招苦肉计拉拢。
那日让南宫尚仪观赛,更是当着天下群臣的面,对中书令虞泽忠示好,南宫尚仪又名虞鸢,是虞贵妃在宫中的心腹,也是虞大人的义女。
刘珩去让他的门客,于武陵,上官仪等人以中书省日后是否在朝政上予以协助为把柄,逼迫梁王放弃推举,梁王本有退意,这番却下定决心孤注一掷与刘珩展开争夺。
中书省的势力向燕王倾斜,也是自那场击鞠始。
刘珩,他到底做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他所做的每一件事,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阴谋算计,我打心底生出了一股寒意。这个枕边人,到底有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而我,真正了解过他吗?
崔嵬赛给我一包银子,嘱咐我万万不可回崔府,红缦已经嫁给了刘昶,可以去投靠梁王。说话间,门外马蹄声四起,这小小的茶坊,瞬间落入了危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