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从玉肃然道:“第一件事我多少有些证据了,芙蕖宫之事如果真如卢愈说所,你伺机灭了芙蕖宫满门,蛊惑天义门将我姑姑周如芸交由你处置,最后将其杀害,那我周家和阁下的梁子算是结大了。”
孝服人浅笑盈盈:“既然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何必多言?”
一言不合动手在所难免,怪人坐在树上叹了口气对周从玉道:“你修为尚且,对付这等妖人实在是力有未逮,退下,我来。”
孝服人抚摸着孔雀的尾翎幽幽道:“当初与你同修印人之法犹然历历在目,却不知最初志同道合的人最后会是这般分道扬镳刀剑相向的结局。”
怪人看向印人的背影,沧桑的眼中却浮现出一抹温情和悔恨:“在我失败的那一刻,就注定我不会在这条错误的道路上走得更远了。所以我回头了,而你却始终执迷不悟。”
气氛一时间变得伤感而怀念,直到周从玉一合折扇叹气道:“你们凭什么觉得我会放任你们在这里单打独斗呢?”
“那你待如何?”孝服人挑起柳眉冷讽地反问道。
“自然是将一份大礼奉上。”周从玉从容一笑,双掌在空中连击了三下。
整个院落摇晃了几下,地下骤然浮出深色的符文,在空中胡乱飞舞,孝服人眼中的讽刺之意越发浓重:“就凭这点雕虫小技……”
话音未落,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冷之意忽然传来,孝服人一怔,看向大门紧闭的几间屋子,红漆的木门被撞了开来,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从屋内跑了出来,像是追赶着什么小猫小狗似的,一拥而上扑向孝服人。
怪人脸色一变,颤了颤冰冷的手脚急忙往后退去,印人一把扶住他的肩膀往后飞跃,一直退到了围墙上。饶是见多识广的怪人也不由在心里暗骂周从玉,哪怕时间紧急也不至于不跟他通个气啊!这一下把他给惊得……
周从玉好整以暇地站到了屋顶上,唯恐天下不乱地吆喝道:“谁先碰到他赏五百两!”
姑娘们的眼睛都绿了,不要命地推搡着围拢孝服人,戴着戒指手镯的纤纤玉指死命揪住孝服人的外衣,孔雀凄厉地叫了一声,双目赤红地展开了尾翎一飞冲天,在半空中化为一道黑影直奔孝服人,孝服人面色惊惶,反噬的寒意犹如跗骨之蛆,又像是缠人的藤蔓,将他整个人死死钉在了地上一动也动不了,只能无能为力地任由浓重得令人作呕的香粉将他整个人淹没在了牡丹花下。
孔雀的黑影瞬间打入孝服人的天灵之中,孝服人哀叫了一声,双手抓着头痛苦地倒在了地上翻滚了起来,姑娘们被吓了一跳,迟疑地看着这个犹如发了疯病的人,一时间被他的惨叫声吓得不敢靠近。
周从玉从怀中掏出三张银票往半空中一抛,按按掐了一个法诀,将银票往院外吹去,并且高声道:“谁抢到算谁的。”
姑娘们当即丢下了孝服人,浩浩荡荡地踢开小院的木门追着银票跑去。
密密麻麻的黑影从天灵感往下蔓延,覆盖住了孝服人的整张脸孔,然后是脖子、手臂……黑色的丝线像是密织的蛛网,又像是恶心的虫子,随着黑线的蔓延,孝服人的身上不断散发出浓密的白雾,整个人像是被阴灵缠住了,最后竟然开始溶解,他的身体仿佛被浸泡在了化尸水中,一点点融成了一滩血水!只余一件破碎的孝服和几个竹管掉落在血水中,证明着这个人曾经存在过。
在酒楼远远看着这一切发生的卢愈从紧张到错愕,最后陷入了“……”的状态中。龙禹狠狠灌了三杯茶,最后还是忍不住一摔杯子怒道:“那可都是娇滴滴的姑娘啊,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办!掌门你什么时候去青楼找了这么一群花姑娘来帮忙?竟然不叫上我!”
“你的关注点有点偏移。”卢愈颤抖着嘴唇说道,“难道最大的问题不在于……孝服人这个倒霉催的家伙就这么被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妹子们干掉了?这反噬……我再也不要接近女人了!”
站在围墙上的怪人在印人的搀扶下回到了地上,围着一滩血水和孝服转了几圈,最后叹气道:“我知道你这小子鬼主意多,但是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既馊又让人忍不住拍案叫绝的主意。对他这种诡道之人来说女人身上的阴气真是要命的东西。”
周从玉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对屋里的人说:“戏也看够了,驴蛋,放人。”
屋内的地窖被移开了,原折剑拉着一个五花大绑还用破布塞住了嘴巴的人出来,可不正是原沐雨。周从玉看了看原沐雨嘴里的布料,又看了看少了一只袜子的原折剑,最后决定当做没看见。
周从玉对原沐雨一礼,说道:“先前为了证明天义门并非芙蕖宫灭门的凶手,又为了抓住孝服人,在下不得不出此下策。前辈对此事实在是太过激动了,所以在下才嘱咐原兄如果前辈发生无法自持的情况,立刻绑了前辈,这之中如果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前辈海涵。原兄,还不给你师傅松绑?”
原折剑的眼中流露出可惜的意味,默默把原沐雨嘴里的袜子扯了出来,然后挑断了他身上的绳子,原沐雨气得睚眦欲裂:“驴蛋,杀杀杀杀了你!你和你爹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卢愈在酒楼上哈哈大笑,使劲拍桌子:“驴蛋好样的!让那个神经病泼我们洗脚水!干得好,干得太好了!”
“还有一件事忘了说,原兄只怕并不是徐盟主之子,他的父亲应该是前魔教教主陆遥知。当年陆遥知和我姑姑互许终生,只是后来陆遥知被孝服人所害,这才多生了事端。具体如何……还是让徐盟主向你解释吧。”周从玉说道。
“徐衍武?!他……他不是死了吗?”原沐雨一怔,眼中迸现出一种懊悔和难以置信的光彩。
“不,只是我们和徐盟主为了引出幕后黑手演的一场戏而已。”
话音未落只听吱呀一声,偏僻的柴房的木门被推了开来,一个中年的高大男人迈了出来,远远地看着原沐雨,一时间眼中竟有说不尽的千言万语。
“我知道你恨了我二十年……”徐衍武好似踌躇般驻足不前,远远对原沐雨说道,“可如芸师妹肚子里的孩子确实不是我的。当年她和陆遥知互生爱慕之意,谁知陆遥知身死,师妹悲痛欲绝之下想要殉情,被我发现了,一问才知她已经有了孩子。我不忍见她身败名裂,这才娶了她,打算等孩子出生后再作打算,师妹生产之时我恰好不在门内,回去时人已经下葬了,我虽然觉得蹊跷,却并未想到竟然会这样……江湖传出天义门铲除芙蕖宫的事情之后,我同父亲争辩,最后被关在禁地,再想挽回已经太晚了。天义门的名声基业不能毁于我手,但我却也不想有一丝一毫对不起你。我知道你爱慕师妹多年,可是佳人已逝。你的前半生始终追逐着一个不可能的人的身影,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呢?何以因过往之人而有负今日之心?”
说到动情处这个七尺男儿竟然红了眼眶,可是看着原沐雨的眼神却始终坚毅如昔。
周从玉和怪人对视了一眼,最后默契地退出了小院,还顺带拉走了杵在两人终觉浑然没发觉自己很碍眼的驴蛋,周从玉的折扇在院门上一拍,小院重新回到了熙攘的凡尘之中,人来人往,没用人注意到适才这个院落中发生的异状。怪人耸耸肩,将自己的印人撤回了竹印中,同周从玉告别,转身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龙禹也撤掉了窗边的符纸,努努嘴示意卢愈去和周从玉打个招呼,周从玉也注意到了在窗边高兴地手舞足蹈状若癫狂的卢愈,要不是脚还没好,指不准他已经活蹦乱跳地扑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