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这次战争,大家都很英勇,是秦国的好子民。」扶苏转过头,找了一个话题。

士兵沉默了,良久後才应了一声:「是的,他们都很勇敢。」

「可以跟我聊聊大家吗?」扶苏侧过头问。

士兵又沉默了,突然拿起酒瓶,再向火里再潇了一些。

「我兄弟,死了。」士兵说:「他人很好,很会帮助人。他最喜欢喝这种酒了,但不是常常有钱喝,我问人借了点钱,给他买了一点,希望他在下面能喝个够本吧。」说完,他又潇了一点酒,眼看酒瓶有点空了,心情更是低落。

他低喃着:「不打仗的话,多好……」声音小得很,但扶苏还是捕捉到些许。

「抱歉。」扶苏想到了自己亲手杀死的那个人,不可自抑的愧疚。

他穿越前也只是个小市民,甚麽国家大义之类他是不懂的,他只知道人是有父母﹑兄弟朋友,少了一个人,伤心的却是他身边的人。

士兵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摆手:「不不不不,公……公子你不要这麽说!我们为你打仗是心甘情愿的!」万一被误以为想要叛军,那真的冤死了!

「他叫甚麽名字?」扶苏没有接话,反而耐心地问起来。

士兵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又沉寂了下来。

「他……叫李贱狗……」他说。

「嗯,我记住了。」扶苏友善地笑笑:「或许,嗯,在打完仗後我们可以刻个碑纪念他们?这样吧,你们把名字都记下来,等打完仗,我保证,一定给他们立一个碑,上面都刻上战亡的勇士的姓名,即使千秋万世也会让人记住这一群勇敢的人。」扶苏这纯粹是为自己的内心好受一点,每次想到蒙恬报给他的伤亡数字,他就不可自抑地内疚起来。

他提出这个建议,其实也只是抄袭现代的烈士碑。说实话要是这样能让自己好过一点又不费怎麽多力气,扶苏还是很愿意做的。他说完出来後,内心的愧疚感的确消减了很多。

士兵呆呆的,反应不过来。

刻碑?

这是以前想也不用想的事。

自小的教育告诉他,他们这一群人是贱民,死了也是白死的,会来参军纯粹是家中开不了锅,要不就是服役。死在外面的人不知多少,但是他们心中没有怨,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是最低贱的。

──当连自己也不把自己当人时,他们又怎会觉得受苦?

现在长公子说,要为他们刻碑?

这……

士兵突然哭了出来:「不…不用……长公子你对我们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以前他听人家说长公子扶苏有多好时还不相信,此刻他才相信了,扶苏是真的爱民如子,那怕他是说着哄他,他也认了!

扶苏有点手足无措,从自己衣袖里拿出手帕递给他:「哎!我说真的,别哭啊你……干嘛呢……突然就哭了……男子汉有泪不轻弹,你懂不懂啊……」

秦牧悄悄地站到树後,看着远处一个哭,一个慌乱的奇异场景。

突然他警觉地往後看,蒙恬也站在他的不远处看着远方的那一对。

「他是个好君主。」蒙恬恍若叹息般说。

「还不是。」秦牧淡淡地说。在他看来扶苏的确有出人意表的地方,但却不算是一个好的统治者,因为他,太‘小家’了。

一个好的统治者不应该为杀了一个而寝食难安,也不应为了死去的士兵而感到愧疚。当他有这个想法时,证明他的心还是太软弱,不适合当一个君主。

在秦牧眼中,扶苏心不够狠,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但却是一个合格的‘儿子’。

蒙恬瞪了他一眼。

蒙恬对秦牧另眼相看是因为今次战役中,秦牧出色的表现让他了解到,眼前这一个人是有真材实料受到长公子赏析的(或者说甘心与他交合)。想到这次他一个人独力砍下的左耳数目,蒙恬不禁油然生出了敬佩。

虽然他自问自己也有能力杀敌如此,却未必能像秦牧一样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