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浅川面向床里,只留给他一个睡觉也要挺得笔直的后背,和一个乌漆嘛黑的后脑勺,所有个人感情都严丝合缝地封存了,丝毫不肯泄露出来。
莫沉渊:“……”
他赌气似的再次闭上眼,两只耳朵却尖利地竖了起来,就等陆浅川的呼吸均匀缓慢了,再悄悄摸过去抱住人家。
“喜欢”两个字说来简单,实际上却是无可解的毒、药。若遇上经年累月的暗恋,这毒、性还能更烈一些,毒得人五脏俱焚,心肝脾胃都揉成一小团,从此人生只剩下酸和辣,能不能甜都得仰仗对方的反应。
莫沉渊现在一点甜味都没尝出来,满心都是酸楚,恨不能到陆浅川眼前哭一鼻子换一个心软。
好在他终归还没有被毒昏神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若真的没出息地过去哭了,陆浅川能气到拿司命的剑身抽他。
一抽一滩血。
他等了半天,没能等到低缓轻柔的呼吸,反倒等来了几声压抑着的闷咳。
也不知陆浅川是怕他胡乱担心,还是在床上也要维持那受人称赞的硬气,这几声压抑着的咳嗽声全部震在他心尖上,震得他整颗心从酸菜坛子里捞出来,转眼扔进了油锅之中,煎熬得紧。
又一声闷咳后,莫沉渊深吸口气,翻了个身,从后面环住了陆浅川。
还刻意放缓呼吸,假装自己睡着了。
他明显感受到,贴在他胸膛的后背微微一僵,那双冰凉的手小心地放在他的手背上,有些想挪开又怕惊动他的意思。
最终,那双手还是没有强硬地拉开他,无比气馁地缩了回去。
莫沉渊又心软了。
这才几天啊,陆浅川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靠在他胸口的后背又硬又硌,上手一摸全是骨头。
陆浅川以前就有些偏瘦,再加上身上与生俱来的书生气,往那儿一戳就像根翠竹似的。现在翠竹还是那根翠竹,竹节却越发地明显可见,一把揽过都得小心不要弄折。
他突然很后悔,方才用禁术已经很气人,又毫无预兆地表明了心迹,陆浅川大病初醒,也不知受不受得住。
这么一想,什么赌气难受,统统都随着那阵暴雨洗刷干净,他小心地环抱着陆浅川,右手挪到人家心口的位置,缓缓向那里渡了一阵灵力。
怀中的身体又是一僵,位于他掌下的肌肤跳动得非常快,隐隐有快要掩藏不住的架势。
莫沉渊愣怔一瞬,方才被凄风冷雨浇灭的小火苗又嗖嗖探出了头,心里那点无边无际的期待冲破束缚,长得更加高大茁壮。
快要在心中开出花来。
两人都当做对方已经睡熟了,一个渡着灵力也不出声,无人可见处,一小簇隐秘不为人知的期望正在疯狂生长,他却不断告诉自己不要急;另一个则把自己当成了能够存贮灵力的天然灵石,眼睛像被胶粘住了,死活不肯睁开眼。
一夜无话。
*
陆浅川在温暖灵流的浇灌下,还是没忍住,彻彻底底地睡了过去。
他的身体接二连三地遭受重创,这时候正当体虚乏力,沾个枕头就能睡着。
寂静的黑暗中,他好像隐隐约约做了个梦,梦中是原本书中的莫沉渊,以及这具身体的正主陆浅川。
那个陆浅川比他强横冷硬得多,从来没有师弟跟他讨价还价商量在哪儿跪最终还没跪的时候。
那个人往那儿一站,内里便是一把宁折不弯的傲骨,顶天立地地伫立于万灵宗的山门前,不言不语地撑起了万灵宗头顶的一片天。
他看到另一个莫沉渊向另一个陆浅川缓步走来,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中针锋相对的焦灼感更加强烈。
另一个莫沉渊也比他所熟知的莫沉渊阴狠偏执得多,他不过是慢慢走在台阶上,却无端给人一种下一刻你就会被他削成碎片的感觉。
两人在诫山石前面站定。
莫沉渊眉头一扬,满面的阴鸷拂去大半,神情快活得像是回家探亲,轻快地打招呼:“大师兄亲自出门迎接,沉渊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