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挣动一下,神游天外的莫沉渊的立刻回神,惊讶与喜悦全部涌进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中, 小动物一般毫不设防地表达着自己的开心。

陆浅川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那双眼底添了一层厚重的乌青, 眼中的光芒被密密麻麻的血丝抹掉了些许颜色,披在身后的乌发显出一点凌乱, 也不知这样待了多长时间。

“什么时候了?”他尝试着开口, 听到自己沙哑粗粝的声音不由苦笑一下, 轻轻挠了挠莫沉渊的手心。

“三天了。”莫沉渊出声,声音也没有好听到哪里去, 轻描淡写的回复下藏住了多日隐忍不发的担忧。

他伸手倒了一杯水,先扶起陆浅川, 喂他小口喝了一点,又故意一转杯沿,就着陆浅川碰过的地方一饮而尽。

陆浅川心中一动, 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莫沉渊扶他躺回去,不轻不重地帮他按着额角,轻声问:“还疼吗?”

实话说,陆浅川自己已经感觉不太出来了。

他这几日虽然都在梦中,但身体上的疼痛是实打实的,谁也无法帮他抵挡几分。痛得久了,他反而习惯了这份疼痛,现在只觉身体又软又麻,疼不疼的,他也说不好。

他摇摇头,抬手按住莫沉渊的眉心:“几天都没睡?”

莫沉渊微微偏头,嘴唇正好印在他的手腕上:“我不累。”

陆浅川僵了一下,耳垂肉眼可见地一点点变成了粉红色,眼神躲闪着收回了手。

他都数不清这是莫沉渊第几次亲他了。

这孩子也不知道害了什么毛病,好像不亲一口浑身不舒服似的,之前那些兄友弟恭都被他卷成一团扔到八百里开外,想捡都捡不回来。

陆浅川尴尬地轻咳一声:“别胡闹。”

莫沉渊不依不饶地再次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细细碎碎地亲,像是在用这种方法确认他的存在:“我没胡闹,从一开始就是,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

他见陆浅川手指都蜷在了一起,故意垂下眼不答话,也不逼迫,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仔仔细细地掖好被角:“我去热一点粥,马上回来。”

陆浅川愣愣地看着他笔直挺拔的背影,一种难以名状的失落漫过心脏,差点就要说自己不饿,让他别这么匆匆忙忙地离开。

“咔哒”一声,房门关上,他那句话到底还是憋回了肚子里。

莫沉渊站在房门外喘气。

不管是在万灵宗还是在魔界,他听到最多的夸赞就是刚毅果决。可一到了陆浅川面前,这点刚毅果决不知是喂狗了还是祭天了,心中剩下的只有日复一日的犹豫和动摇。

想告诉他,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恨不能把你锁在浅疏居的房间里,变小了装进自己的衣襟中,我巴不得你只有小小一点,我供在头顶捧在手上,必要时直接揣进心中。

弄丢你一次,我的心脏就挖去一块,所以我再也不会弄丢你。

可他不敢。

他在魔界的死域中可以杀出一条鲜血漂染的生路,在这罗刹地狱中也可以搅个天翻地覆,这全因为魔界也好,罗刹地狱也好,这些人不仅与他无关,还十分令人生厌。

但陆浅川呢?

那是唯一一个在谁都不信任自己时站出来握住自己的手,在所有人都怀疑他时挺身护在他身前的人。

在别人面前,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发疯发狂,可以在冲动之下随心所欲地做出任何他想做的事。

可一到陆浅川面前,所有理智又能在一瞬间迅速回笼,那点积攒到一定程度的冲动像一团沉压压的乌云,噼里啪啦地下过雨,风过了无痕。

说白了,他还是怕,怕有些事一旦说出口,这辈子也便止于浅疏居的大门前,不能再向前走一步了。

莫沉渊深吸一口气,双手揉了揉脸,装作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去小厨房端了粥来。

他进门时,陆浅川正双眼发直地望着正上方的床顶。

之前兵荒马乱,刚出天水楼就进了魔界,然后又来到罗刹地狱,他甚至没有时间真正歇下来喘口气,想一想最近这些匪夷所思的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