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杀便是两个时辰,天色暗了下去,而许多人再也看不到明日的太阳。复血楼这一方五十几人大部分丧命,只余连吉盛天、阎毅在内的十余人还在苦苦支撑,皇帝那边的人也不好过,百来人死了还剩五十人不到,他们自出师开始做任务起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扎手的点子,各人心中都憋了一股气,眼见对方只剩几个伤兵残将,当下铆足了劲要将其斩杀以泄心头之恨,手下的劲道顿时加了三分。
阎毅浑身上下都是或轻或重的伤口,每动一下都是酷刑,却不得不打足十二分精神迎敌,因为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一旦稍有停滞便只有死路一条,可是敌众我寡的情况下任他再是神勇也没办法,眼见己方又有一人丧命,心想若再不走怕是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当下一刀挡开刺来的一剑,退后两步,低声道:“楼主,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吉盛天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一身蓝衣早已被敌人和自己的鲜血染成了黑紫色,最严重的是胸前一道露出森森白骨的伤口,若是再加上三分力,怕是心都给人掏出来了,想当时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留下来不是为了送死”,岂知这宇文笙竟比预期的更为狠毒,竟是下了狠心要置他于死地,若不是他练了《至阳诀》,这时候怕是尸身都僵硬了!听得属下的话,青年略作思索,心想拖了这么久赫连明那边该是没什么问题了,倒是自己这边反而很难脱身,当下不再犹豫,当即发出一声类似于鸟鸣的声音,意思是说撤退、各自逃命,尔后极默契地与阎毅单掌对击,借着反震的力量凌空一个往东、一个往西而去。余下十来人见机得快,趁着黑衣人一怔的当口,立刻弃了对手四散逃去。
“追!”皇帝这边的人反应也不慢,在首领的一声号令之下分作几队拿人,最多的那队足有三十人追着吉盛天的方向而去,同时一颗信号弹升空而起。
吉盛天飞奔当中听到声响,回头一看便见五彩的信号在空中炸开,略一思量便猜到是召集的信号,当下不敢怠慢,脚下又快了几分,仗着熟悉地势带着一群追杀的人东窜西走,开始还游刃有余,不几时便觉身上酸软有脱力的征兆,知道是失血过多又不得休息所至,匆匆布了几处乱人视线的痕迹便往北遁去。
复血楼依山而建,北面恰有一道凹谷半包着,陡峭光滑的山壁任是武功再高也无法攀爬,是以敌人都是从东、南、西三面进来,北面的德园倒很清静,这也是吉盛天当时将秘道建于此的原因。吉盛生性狠辣,却是会给自己留退路的人,他在建楼之后不久便令人修了这秘道,出口直通山外,只能从里向外开启,专用于应对今日这类情况。如今他内力几乎用尽,心知自己只需进了秘道,再放下断石将这边的入口封住便足以阻上半日,足够他遁走了,因此强撑了一口气勉强提着轻功飞行。不一会,德园近在眼前,吉盛天心中大喜,脚下加快几分,正要入园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风声,心下一滞,猛地往右歪倒,手下一撑借势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后一跃而起,恰好避开打来的暗器,凝止看去,不禁心下咬牙。
原来却是黑衣人的领头人物及时追了上来,情急之下连发飞刀阻住了他的去路,眼见此人强驽之末尚能避开他的偷袭,不由地心里佩服,但主子下了死令要他性命,若不取了他的人头奉上,他们这整队的人都别想讨了好去,当下便又拔了剑攻将上去。
吉盛天心知此时拖多一刻便多一分危险,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势,强自提劲与他战在一处。他却不知这《至阳诀》本是至刚至阳的武功,身体完好的情况下使用自是霸气十足,现在他那身体破败不堪,强自行功必是未伤人已先伤了己,果然过不得片刻便胸口处一阵翻腾,“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手上也不禁缓了一缓。黑衣人得此破碇哪会放过,唰地一剑抹向他颈子,吉盛天猛地后仰躲过了致命的一击,身体却脱力地摔在地上,那人直刺胸前的一剑却是再也避不开了,眼睁睁地看着那泛着寒光的剑尖,心里来不及想什么仇怨,脑中却闪过一张憨然的笑脸。
就在这万分紧急的时候那黑衣人的杀招却突然顿住,一个大从背后将他连手臂带身抱得死死的,大叫喊道:“小天,快跑!”却不是大牛是谁?原来他心里放不下儿子,于是并没有如赫连明所以为的先行进了秘道,而是趁着楼里的人分神的刹那间悄悄躲了起来,之后外面杀声震天,他也不敢跑出去,心想小天要是办完了事肯定要从这里走的,便守在德园里,这么一来倒正好救了心心念念的儿子。也是那黑衣人运道不好,若大牛还是他刚借尸还魂时候那种身体素质,只需要耸耸肩便可将他抖了下去,可是大牛这两年身体莫名转好,再用上前世跟山里猴子折腾的那些手段,一时半刻竟摆脱不开,可他身负绝技,又是岂一个完全不懂武功的人可以抵抗的?当下提起内力,双臂往外一挣,只听“咔嚓”两声,大牛“啊——”地一声惨叫,竟是肘间骨节脱了臼!
吉盛天从阎王殿上打了一个转,有一瞬间的怔愣,待听到一声惨叫方回过神来,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只觉得一阵慌乱,丹田处骤然升起一股热气,猛地一个跃起扑向黑衣人,双手落在他头顶、下颌,用力一扭,“嚓”地一声扭断了他的颈骨,而他自己只觉得一股气劲涌上脑中,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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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盛天迷迷糊糊间闻到一股臭味,脑中一个激灵顿时醒了过来,双眼一睁却发现周围一片黑暗,恍惚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待要起身查看,可身上酸软无力,竟是动也不能动一下,不由地“啊——”地一声叫了出来,随后即感到喉间一阵刺痛,入耳的声音也是嘶哑难听之极。还不得他反应过来,突然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听到一个很是熟悉的声音惊喜地道:“小天,你醒了!”下意识紧绷起的身体顿时松懈下来,试着挣了挣却无甚效果,便由得他去,放目四望,仍是睁眼不见五指,想起昏迷前的事情,清了清嗓子,声音沙哑地问道:“我们这是在哪?”
大牛答道:“菜窖里呢!”原来之前吉盛天一招杀死黑衣人的头领就昏了过去,大牛开始还以为他死了,哭天抢地地爬到他身边,却见到他胸口起伏,只是昏了过去,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害怕再有人追来,顾不得肘间的疼痛,赶紧把人背到背上,本来打算从秘道逃走的,可赫连明在进了秘道之后就把入口的机关合上了,他摸索了一会打不开门,正急得不得了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为了储存食物而挖的地窖来,连忙把儿子背进去藏了起来,把入口周围的脚印之类的痕迹小心擦去,又将入口掩饰了,这才有空处理自己脱了臼的肘关节。他做惯体力活,常有个跌打损伤的,脱臼之类的他自己也会治,只是拖的时间有点长了,肘间早已肿了一倍不止,正骨的时候痛得他冷汗直流,不过他是糙生糙养长大的,倒还忍得住。大牛常年在山间打猎,设陷阱什么的都十分熟练,这么一弄倒真不容易被人察觉,也亏得他没有进秘道,要知道黑衣人当中也有不少人懂得机关,要打开入口却不难,他又不像吉盛天般懂得放下断石彻底封住洞口,如果真的跑了进去,凭他的脚程再加上背了个成年男子,怕是还没跑多远就给跟来的人抓住了。如今那些黑衣人只当楼里众人都从秘道逃走了,对于这楼内的搜寻反倒没那么仔细,竟然给一个不懂武功和一个重伤昏迷的人从眼皮底下溜了,所以说冥冥中自有天意,老天不叫你死,却是想死也难。
吉盛天自是知道此人有一个地窖用来冬天贮菜的,只是没想到自己竟会有这么一天要进这散发着腐味的地方躲命,呆了呆,问道:“我昏过去多久了?”
地窖给大牛掩得严严实实一点光火也不透,他哪知道现在具体的时间?只能从肚子的饥饿程度大约猜测:“应该有半个多晚上了。”
吉盛天略一思索便大概猜到了自己昏迷后发生的事情,心里知道暂时没有性命危险,突然想起之前这个男人的手似乎断了,便道:“你的手,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