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从微冷变得更冷,再缓缓回暖,转眼间就过了两个循环,被迫隐居于青岩山中的两人也据此明白他们已经被困在地底两年有多了。
“小天,”大牛偏过脸看向身边的少年,本就苍白的肌肤因长久未见阳光更是白得几至透明,隐见青色经络的右手夹起一块剔得干干净净的鱼肉放进少年的碗里,殷切地道,“多吃点。”
“嗯。”吉盛天微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应了一声又低下头去。许是练了《至阳诀》的原因,如今的他在身形气质上完全变了样,只是十五岁的少年身量却已几乎与在男子中算是高的吉十余平齐,两人长得极为相似,可同样的面容在吉十余身上是苍白病弱,在吉盛天身上却是阳刚霸气:高且直的鼻梁如刀削的陡峰般挺立,将清瘦的脸一分为二,狭长的眼形含着几分刹气斜飞入眉,眼角有些许不明显的上勾,眸光流转间又带着两分妖异,淡得几至灰白的薄唇轻轻抿着,配上尖细的下巴更显薄情。纤长的五指捉着筷子将碗中几乎堆满了的各色菜肴刨来刨去,却没有进食的意思,反而陡然放下筷子,起身便走。
“啊!”大牛惊叫一声,忙跟着起身,嘴唇张了两张却没发出声音,只是担忧地看着少年的背影——这两天小孩儿都没怎么吃东西,是胃口不好,还是吃腻了他做的这些菜?无论如何,他似乎该换换菜色了。
吉盛天的确没什么胃口,但原因却不是吃腻了那些菜,不得不承认这个不知来自何方的“妖孽”很会弄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在自己眼里的草总能被他用不同的方法变成美味,只是当遇到烦心事的时候再好的吃食也会提不起人的胃口。没错,吉盛天很烦,而他的烦恼来自于宣武帝留下的那本《至阳诀》。这本《至阳诀》出自何人之手大约就连宣武帝也是不知道的,但勿庸置疑的是它是一套极强悍霸道的武学。《至阳诀》分为九重,并以《太玄》中所注的九重天命名,第一重曰“中”,第二重曰“羡”,第三重曰“从”,第四重曰“更”,第五重曰“晬”,第六重曰“晬”,第七重曰“减”,第八重曰“沈”,第九重至顶峰,曰“成”。前三重“中”、“羡”、“从”纯是修习内力,中间的三重“更”、“晬”、“晬”除了内功心法还附有与之相配的拳脚剑法,第七重的“减”和第八重的“沈”复又变为只有内功心法,而最后的第九重“成”却只有四个字“心诚即成”。吉盛天初初浏览看到最后一重的时候反复研究了数遍也没有弄清楚这四个字的含义,以他多疑的性格在这种情况下本是绝不会去修习的,但他寻了数日也不曾寻得其他出路,于是只有别无选择地照死得灰都没有了的宣武帝所说的去做了。
吉盛天还是吉禅大皇子的时候不受其父吉十余待见,习文学武的师傅都不曾为他安排,可他生性坚韧且聪明绝顶,又在宫中磨砺出深沉的心机,无师自通地领悟了笼络人心之道,不单在十余年中培养了一批算不得小的势力,更在六岁的时候便哄了一个进宫躲避仇家的江湖人做他师傅,只是那人乃名门之后,也不知是否一早看出了他心术不正,大多时候只教他习文学字,于“武”之一道上甚少涉及,不然以他的才智又怎么会过了四年也只是学得皮毛,以至于香禅城破时轻易被擒?不过那《至阳诀》晦意难明,也亏了他当年的师傅督促他在文之一道上用心他现在才能看得懂。
吉盛天于武学一道上可以用“天才”二字来形容,凭着于武之一道的微末认识竟然只用了短短的两年的时间就练成了第二重的“羡”,要知道就是宣武帝当年自三岁起开始习武,待打好基础后自十二岁起由其父皇口授亲传也用了两年时间方习成前两重,而他全靠自学,且没有坚实的武学底子,竟然也能做到如此,当真是难得之极。可当他开始习练第三重“从”的时候,在前两重时那种畅顺的感觉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艰涩感:带动真气往未开发过的经络冲去常常在关键的时候真气突然就那么消失了,使得他不得不重新来过,就算不行功的时候丹田中的真气也不是老老实实的,偶然不注意间便会自发地动了起来,若是顺着经脉运行也就罢了,偏它是毫无目的般地往全身冲去,每一次都要他废去很大的力气才能压制住,只是事后免不了就惊得一身冷汗,生怕什么时候一不小心控制不住以致于走火入魔。在这种整日提心吊胆的情况下若他还能很有味口那才怪了!
按下机关将练功房的石门关上,吉盛天脚步略有些凌乱地行至宽大的书桌前,看着桌面上摊开的《至阳诀》,微皱了下眉头。明明每一步都照着书上所说的去做,而之后的结果也与书上形容的相同,为什么会有这样控制以外的事情发生呢?是他哪里做错了,还是这本功诀,它本身就是一个,陷阱?想到这种可能性,吉盛天的背上陡然惊出了一层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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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夜常明的宽大地宫里大牛东瞅瞅、西瞅瞅,最后敲定了一个三指宽的洞口,取出被他用来砍柴、切菜、杀鱼……等等两年时间却丝毫没有变钝的宣武帝配剑……开挖!手臂粗细的洞穴蜿蜒曲折,竟然很深,加上工具并不顺手,大牛挖了一刻便气喘中嘘嘘,汗流浃背。他虚弱的身体在这两年加紧煅练的情况下却竟然地没有一点强健起来的迹象,甚至因为偶尔的劳累过度而变得更差了一点,满心失望之下他也只能接受这副身体是天生的体弱,并且很难好得起来了。
又挖了一阵,大牛骤然放轻了动作,小心翼翼地用剑尖将眼前的泥和石刨开,顿时露出内里的真容——一条三指粗的蛇盘成蛇阵伏在那里一动不动。最近天气转冷,正是蛇类冬眠的时节,大牛以前在山里就常常捉蛇烤来吃,自然清楚它们的习性,之前一直不对它们下手是担心小孩儿会不喜欢吃这种东西,但现在他却顾不得许多了,小家伙这几天的胃口奇差,整日都不曾用过什么东西,怕是吃腻了鱼,可这里除了鱼只有一些蛇虫鼠蚁了,有些虫倒是能吃,但那些个东西很难做得出什么好看的样子来,就怕小家伙一看就吐了,而这蛇好好加工一下倒还是能糊弄过去,味道和营养却是大大的不同,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了。
用自制的蛇夹夹住盘成一团的蛇,惧冷的小东西不知大祸临头,懒懒地被吊在半空中,仍在呼呼大睡着。大牛见这条蛇的大小足够他们两人吃的便收了手,夹着它便去到早先准备好的剐蛇的地方,把它往紧紧钉在石缝间的长铁棒上穿去,伴着“嗤”的一声,被磨得尖尖的铁棒透扶持蛇的七寸而出,蛇血喷溅出来。那东西这才被痛醒过来,挣扎着想要摆脱不堪的境地,只可惜做的都是无用功,七寸被钉牢,蛇尾也被人牢牢掐住,令得没有肢体的它毫无办法,全身心有剧烈地抽搐着。
两三年没有剐过蛇,大牛的动作难免有些生疏,加上力弱被挣扎的蛇带得手滑了几下,至使蛇身上的剖痕很不整齐,不过与食用无碍,倒也没什么问题,只是这一番劳累下来大牛更是喘得厉害。稍停了一下以平息胸间剧烈的跳动,大牛看着那白花花的蛇肉露出了带着几分憨,几许灿烂的笑容。
至阳神功2
又一次压下丹田处升腾的热气,吉盛天烦躁地摔了宣武帝留下的手书,扶桌瞪着它直喘粗气。该死的,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一个步骤,为什么还是不行?难道宣武帝留下了什么后手,专门对付他这种误打误撞进来的人?性格里多疑的一面诱使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心中的怒火也就愈盛,腹下方压下去的热气隐隐地开始蠢蠢欲动。
“小天!”
门外传来的声音猛地打断了吉盛天的思绪,他一惊之下回过神来,立即便发现了自身的不妥,忙平心静气运气欲将其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