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着了火,很快化为了灰烬。小和尚说:“事已成,自此之后,你——”
他话并未说完,便瞪圆了眼睛,一头向后栽去。方才被燃成灰的纸又重新复原了,在空中抖动片刻,随即被一条条撕碎,就像是那儿站着什么人,用一双看不见的手,将它彻底撕扯成了碎片。
房间里刮起了风。
有瑟瑟的声音自地上传来,杜云停察觉到不好,低头看去时,只瞧见那米上一个个落下的脚印——
四周好像起了雾。雾气那么大,白茫茫一片,他什么也看不清。
只有那一片米是清晰的,有什么东西就踩在米上,一步步向他走来。
啪嗒。
脚步声很重,米粒被溅起来,向四周散去。
啪嗒。
杜云停头皮发麻,一把捏紧了手中的招魂幡。他手上不知是何时多出的红缎,像是当日拜堂时那样的血红,他再低头看自己,已然又是那日的红裙——裙角逶迤垂地,上头绣着细密的花纹,忽明忽暗地反出光。
冰冷的吐息就在他颈侧,这一次远比寻常要重的多。杜云停猜测自己怕是惹恼了他,想要晃动手中招魂幡,却又半点动不得,只恍惚觉得身子一轻,像是有无数小鬼将他托了起来,把他往雾气中送。
上一次,他只入了中堂,在这神像前拜过堂、成了亲。
这一次,却好像有什么线拉着他,扯着他,将他从堂后的侧门处拉进去——那里张着一张暗红的床榻,帷幕垂下来,又被只看不见的手掀开了。杜云停唬了一跳,还未反应过来,已然被放置在了床上,他衣襟松开了,有什么气息从上头的衣领处一路往下,让他猛地打了个机灵,被冷的皮肤上冒出了细小的疙瘩。
气息包围着他、融合着他,仿佛是只手,不容分说地摩挲着。皮肤上的触感像是冰,底下涌动着的血液却像是火,杜云停哆嗦着,原主的反应又冒上来了,眼中逐渐溢满了泪。
他徒劳地动着,说:“不……”
风顿了顿。紧接着,有奇异柔滑的触感,慢慢把他眼角处的泪痕吻去了。
那动作中满含爱怜,甚至让杜云停恍惚了片刻,下意识舒展开身子——好像他不是在这处鬼堂里,躺在血红的帐子中,而是在他睡惯了的床上,被顾先生抱着亲吻。
他一滴一滴往下落着泪,模样甚至是有些凄惨的。在这帐子之中,有风渐渐荡起来,逐渐凝成了一个深黑色的影子。
那影子环抱着他,低声说:“怕?”
“……”
陆澄的反应如此激烈,杜云停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僵直着身子,只能被抱在对方怀里,像被摆上了刀板的鱼肉,只剩下个任人宰割的命运。
黑影摩挲着他湿润润的眼角,不紧不慢,声音里却含了怒意,“怕还写?”
杜云停忽然眨了眨眼。
这声音有点耳熟,只是这会儿传进来时格外虚无缥缈,他无法确定。
可这声音——
他心咚咚跳了起来,说不清是因为欢喜还是因为陆澄的害怕。他咽了口唾沫,一手掐着另一只手,勉强让这身体镇定了下来,终于抬起了头——
他拉动了手上的红绸。
红绸那一端绑着的果然是牌位,他这一拉,床前血红的帷帐都飒飒飘起来,房中忽的响起了声音,像是万千厉鬼嚎哭——
那声音汇成河,凄厉幽怨,长长地扯着调子。
从翻飞的帐子的缝隙里,杜云停终于瞥见了那乌木镶金的牌位上写的究竟是什么,那是与他结下婚约的恶鬼的名字。
顾氏二子,名黎,字停之。
……
名黎,字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