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又是她。”汪掌柜那张胖胖的笑脸耷拉了下来。

他跟李二姐大概是八字不合,明明做着风马牛不相及的生意,却总为各种事情杠,比如上次棕绑床的拍卖会上,两人就争了争长短,只可惜杨公子的出价太霸道,也没分出高下。最近,汪掌柜借着与宋菽的蚕丝被坊的合作,以及葱油饼和月饼买卖,生意兴隆,隐隐有压过李二姐的势头。

可谁知,这回又让她抢了先。

石三郎在李二姐家的消息,也很快传了出去。李二姐如何请到石三郎的事,更是被扒了个底朝天,许多人效仿她,备着礼物上门请人,几乎要把李二姐家的门槛踏破。

石三郎与他那两兄弟都是穷出身,何时见过那么多钱?真是一家也不想放过,恨不得统统赚来。最后,他们决定分开干,这样一次能去三家。

至于不够的人手,要么让那些富户自己出,要么到城门口找几个。

大涂县城的西口那儿常常聚着许多找活干的人。

最近因为豆油买卖兴旺,有不少人做了卖油郎,等活的人有所减少,但也架不住越来越多人来到大涂县,寻摸可以挣钱的机会。

所以去那儿找个把壮劳力,还是很容易的。

如此分开做工,速度果然快了许多。

对那些找来帮忙的汉子,石三郎一点不藏私,一边做一边教,徒弟都收了好几个。这些汉子们跟他做上两三家,便出了师,两三人一伙又可去别家接活。

一开始找他们的多是城南的富户。富户们都预订了棕绑床,所以并不青睐火炕,但家家都要建上十几二十多堵火墙,工程量巨大,给起钱帛来也颇为爽快。

有些汉子们看准这一点,便专精火墙。

另一些则反其道而行,看见各个富户几乎都找到了人,便向石三郎认真请教了盘火炕的手艺,到那些买不起棕绑床的人家,盘起了火炕。

县城里,包括邻近的几个村,这些盘火炕建火墙的汉子们进进出出,还有不少妇人与孩子也出来找活做,让他们盘炕建墙也许不行,可帮着踩泥土,将山里运来的泥与水和麦秸混匀,却是做得来的。

一时间,大涂县仿佛家家户户都在干这个事儿,有自己弄的,也有请人来弄的。

若路上遇见个亲戚朋友,也不再问“吃了没?”,而是问“你家的炕盘好了没?”。那些已经盘上的人家,虽只是秋日还用不上,却也要先生把火,请上几个亲朋好友,买上点葱油饼和油条,庆贺一番。

这每年都要冻死个把人的冬天,他们竟然开始期待它的到来了。

这些日子,石三郎走了十几户人家,有时要亲自上阵盘,有时只在旁边指导一番。多亏宋菽给他这个机会,他这回可赚了不少钱帛。

前日有个富户点名要他建火墙,约好了今日过去。

之前跟着他学艺的几个汉子已经出师,他便没带,打算再去城西口那儿转一圈,找几个力气大、心思细的。

石三郎转了一圈,找到一伙三个人。领头的被另两个叫做什长,以前都是当兵的。

“咱们本是朝廷的兵,跟义成军打的时候被俘虏了。”其中那个高个子说道,他姓蔡,在家排行老二,称蔡二郎。

“义成之前那将军,姓李的,忒不是人,咱差点给他活埋了。还好尹节度使把他宰了取而代之,咱才逃过一劫。”另一个矮胖的汉子道,他姓姜,那高个的叫他姜胖,领头的什长叫他姜五郎。

“那你们怎来的大涂县?”石三郎边与他们说话,边领着去今天请他建火墙的主顾那儿。

“嗐,尹节度使把咱们收编后,又觉得放太多人在军队里,没人种地了不好,这不就放了一批。”姜胖道,“我和蔡二都是关中出身,那里逃的逃死的死,家里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什长是你们大涂县的,我们就跟着他来了。听说尹节度使颁了新的户口制度,可以先拿客户,三年后再转主户?”

石三郎正是这政策的受益者,当下便滔滔不绝说了起来,又提到收留他的相河村如今繁荣得很,做买卖的都爱往那儿跑。还有那帮了他们的宋四郎,更是顶好的人。

“宋四郎?”那什长道,“你说的宋四郎,是相河村的?”

“是啊。他可是我的恩人,我那会儿逃荒来,跟着老大在山上当盗匪,若不是有他相助,怎么也不可能重新落户。他还开了一间豆油坊雇我们做工,每月有工钱还包三餐,每季还有新衣,咱们一起逃荒来的这些人,都可感激他了。”石三郎说起宋菽,那是可以夸上三天三夜,讲完豆油坊又讲起他帮助桑园村,收蚕茧做蚕丝被的事迹。

那什长听得一愣一愣的,路都差点忘了怎么走。

“你说的那宋四郎,是不是叫宋菽?”什长问。

“是啊,你知道他?你也相和的?话说回来,兄弟你姓什么?你要相和的,你家人我多半认识。”石三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