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自己说：“是。”</p>

“哦，那这幅画叫什么名字？我明天也会来看望它的。”ega说。</p>

萧问水的嘴唇翕动了一下，鬼使神差地，他说：</p>

“云秋。”</p>

云和秋，两样美好的事物。在梦里的这一刹那，他才意识到，这名字背后代表的不是某个因为作弊的糖果而落下的偏心和遗憾，不是十八年前覆灭在泥土中腥风血雨的幻梦，嫉妒、疯狂和仇恨都与它无关，也不是其他被冠以任何意义的事物。</p>

云秋只是云秋，他用尽生命去爱的两个字。</p>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p>

他爱他，可是又好像从没爱过他。深长的孤寂和彼此的寂寞中，好像只剩下了他们彼此。他十六岁大学毕业，接连经历父亲去世、叔伯争权，还要抽出空来运作名下的医疗团队，给一个自闭症的小孩治病。</p>

那时云秋只有十一岁，做了一个小手术，在家中卧床养病。</p>

他坐在书房里，开着电话会议，沉默压抑地，听着董事会的长辈们挨个语重心长的“教导”，带着虚伪的善面，指导他，批评他，以为萧齐不在，他们便有轻慢这个毛头小子的资格。</p>

只是那一天，电话视频因为一点意外而中断。排异反应正剧烈，每天只知道哭着要吹吹抱抱的云秋竟然摇摇晃晃地下了床，摸到了书房门口，又气又急地冲着电话里喊：“不许骂他！不许你们骂哥哥！不许说他！”</p>

他仍然分不清他的两位哥哥，只是听见了电话里带着冷漠和轻慢的“劝导”——那样的冷漠和敌意，连一个自闭症的小孩都能感受到。</p>

萧问水关了电话会议，抬眼看向他，说：“云秋。”</p>

可是云秋哭了起来，跑到他身边，扑进他怀里，真情实感地为他身上遭受的委屈流泪。</p>

那个空寂无人的家中，只有一无所依的男孩和一无所依的男孩拥抱。那也是云秋在萧问水面前第一次展现除了自己的人类以外的关心。像是镜花水月，有时候，萧问水也不记得这件事情是否存在过，那像是假的。</p>

醒来后，周围已经是沉沉黑暗。</p>

萧问水摸索着起来，开了灯。公司的人都走尽了，而他也准备下班了。</p>

他神色如常，和秘书打过了招呼，说自己明天要休息半天，换萧寻秋来处理事情，有问题就给他留言。他要她通知司机，今晚上不必接他回家。</p>

他身上仍然疼痛，一种脱力的痛，但是他觉得这还在可以忍受的地步，不必过早地适用镇痛药，免得最后一段日子太过煎熬。</p>

他回了一趟星大附中的家，一切还和昨天一样，云秋拿走了小熊，再没回来过，家里空空荡荡。</p>

萧问水喂了一次萧小狼，接着把它装进狗包，和它的狗玩具狗零食狗粮一起堆在门口，让人来送走。随后，他回到院子里种着龙牙花的小别墅，推门走进去，到了二楼，他高中时的实验室。</p>

实验台上摆放着几块足金，还有红宝石和纳米线，一些焊接材料。开灯后望过去，流光溢彩，璀璨的一大堆。</p>

有两条小金鱼已经完工了。</p>

他在这个工作台上修补过无数云秋的玩具，八音盒，小风扇，浴缸小鸭。他的设计、动手能力并不逊色于他的绘画天赋。单凭书中只言片语的描写，萧问水画了好几个版本的纯金小金鱼的模型图，最后决定保留半粗糙的触感和多到恐怖的细节。</p>

他花了一点时间做模具，模子打出来之后，接着就是往半融化的金属上慢慢地贴上鳞片、红宝石。</p>

这是非常细致的活，他骨头发疼，偏偏越疼，他反而更能镇定下来进行手中的动作。他想着云秋看过的那本书里虚无缥缈的雨季，想起云秋折腾这本书时，靠在他身边的触感，想起那时候云秋又嚷嚷着要染发，结果始终未能成行。</p>

早上九点，他又做好了第三条小金鱼。距离云秋提出的二十七条还差很多，但是他至少有时间给他做满一罐子的这个东西。</p>

萧问水把这一条也丢进铁皮罐里，然后打开了手机。</p>

昨晚的通话记录是个陌生电话打来的，云秋是用温存锐的手机给他打的电话吗？</p>

萧问水想了想，编辑了一条短信，说：“不要生气，好聚好散，云秋。我做了三条小金鱼，你可以抽时间来看一下，然后我们把其他的事情讨论一下，好不好？”</p>

他打出几个字：“别哭。”</p>

过了一会儿，又把这没有立场的关心删掉，字斟句酌地写完后，点击发送。</p>

手机屏幕上弹出一个红色警告：</p>

【发送失败】</p>

【对方不在信号服务区，或是已将您加入黑名单】</p>

萧问水顿了顿，指尖微微地冒了点汗出来。他重新发送了一遍，见到还是这个提醒，于是跳转到拨号页面，给云秋打过去。</p>

绵长的忙音，听起来好像没有尽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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