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云秋直接淋雨出门。</p>

下雨,这又是一次对他而言全新的体验。满满当当灌过来的风和雨浇透了他的全身,让他看起来像一只落水的小鸟。</p>

路边有做成流动喷泉的排水池,云秋不走大道,他高兴地踩在水池里一路走了下去。裤脚卷两圈,露出苍白细瘦的脚踝,都淹没在翻腾的水花里。</p>

排水斜坡虽然每天都有人清理,不至于长出青苔来,但大理石本来就格外光滑。云秋快走到底的时候滑了一下,整个人摔着磕在了最底部的栅栏排水沟上。锋利的栅栏片直接划嵌进肉里,云秋的手掌、膝盖各自被磕了深深的一道,剧痛袭来。</p>

云秋疼得好半天都没坐起来。雨下大了,他浑身湿透,汩汩冒出的血混在冲下来的雨水中,很快淡去。</p>

云秋从小到大,磕着碰着受伤了,总会第一个跑去找大人撒娇,时至今日也如此。但是这一次,云秋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家的方向,又爬起来,继续往外走。</p>

伤口火辣辣的疼,手上的口子尚且可以忍受,可是膝盖上的就不一样了——云秋穿的是牛仔裤,在湿透的情况下紧紧贴着创口,每走动一步,就摩擦一次。云秋觉得很疼,于是放慢脚步,一瘸一拐地往外踱步,时不时还跳着走两步。他没注意到这个伤口变深了,红色正在慢慢浸湿他的裤脚。云秋只是在默默地想,这次他回去,萧问水会不会骂他呢?</p>

应该不会吧?上一次他把自己的脚弄破皮了,可是萧问水也没有骂他,反而还给他很温柔地上药。</p>

云秋胡思乱想着,这次换了个路线,不走上次的公交车站了。他步入相反的方向,往街区那边走。不一会儿,他就看见了一片繁华不亚于上次的美食街的商区。</p>

他还闻到了甜品的味道,很熟悉,像他从小吃到大的那一家店的味道。云秋吸着鼻子,左顾右盼,终于让他分辨出了那家蛋糕店的方位——就在马路对面。</p>

周围有人,还不少,三三两两的人走在斑马线上过去。离云秋最近的一个人也就七八米,而其他的车都按兵不动。</p>

云秋看了看,觉得可以跟上去,他没注意到人行道边的指示灯已经变成了黄色——注意到了,也不会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他也没注意到旁边的车辆已经开始行驶了。云秋只知道他刚跟上去,身后就有人说:“哎呀,黄灯了,别走啦!”</p>

云秋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对他说的。他心里一跳,下意识地回过头,整个人横在马路中间,与此同时前面又传来围观人的催促:“快过来啊,快啊!这孩子怎么回事?”</p>

云秋一下子茫然了起来,不知道该往前走还是往回退,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内,刺耳的鸣笛盖过了周围的一切声音。云秋猛然抬眼,只看见一个巨大的阴影向自己缓缓倾倒过来。那一刹那,全身的应激反应让他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头皮发麻,手脚冰凉。</p>

自己要死了。云秋想到。</p>

一股凶狠强劲的力量猛地拽住了他,勒着他的腰往外推,用力之大甚至让云秋觉得有点疼痛——来不及刹车的大货车从他身边擦了过去,他整个人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扑倒向了另一边,随后才被拉起来抱进了怀里。</p>

熟悉的信息素味道涌来,云秋还没意识到怎么回事。他的后脑勺被人扣着按在怀里,力气很大,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只能隐约听见周围涌来的人的声音。</p>

还有眼前人的,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p>

“怎么回事?没事吧?吓死了,黄灯了这孩子还慢腾腾往上走,也不看旁边的车启动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p>

“没事,没事了,我是他的监护人。”云秋听见萧问水的声音。</p>

他努力抬起头来看他,在茫茫雨天里找到萧问水的眼睛,和他对视。</p>

小声地说:“大哥哥。”</p>

萧问水微微喘着气,低头看他。</p>

云秋今天穿的白色的t恤,软绵绵的像一朵白云,此时此刻沾上了惊心动魄的血色。淡蓝色的牛仔裤腿以下,血迹已经爬满了鞋袜。</p>

“你受伤了?哪里疼,云秋?”萧问水问他,语速非常快,像狼一样紧紧地盯着他,“撞到哪里了?”</p>

他抓着他的肩膀,云秋吃痛,皱起眉头,怯怯地说:“我没有撞到。”他把手伸出去给他看:“是被花园里的铁格子划的,腿上的也是。”</p>

云秋没想到,他说完这句话的一瞬间,萧问水就猛地推开了他。他似乎怒不可遏,压低着声音冷笑说:“什么都不懂还敢往外跑,该的你。这次是我在,下回我不在,你是不是就能把自己弄死?”</p>

云秋知道这次是自己做错了,不敢答话,只是低下头。</p>

他小声说:“可是上次我死了,是你弄的,你也不在。”</p>

那一瞬间,周围像是安静了片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