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国强满含热泪地站在摄像机镜头后。
此时此刻,他无比欣慰而自豪。他想,感谢上天把这个演员赐给了我,赐给了这部电影。顾凛冬的诠释胜过了预期,胜过了熊国强原先设想的所有方案。他就这样给这个人物注入了崭新的灵魂。哑巴不再只是个对抗命运的父亲形象,在他穷途末路的绝望之后,又生出了一层延续不朽的可能。
这一刻,熊国强仿佛看见哑巴阿六牵着女儿的手,在夕阳下一步步走向了镜头之外。他们没有回头,但他完全能想象两人脸上洋溢的幸福和美满。
哑巴带着女儿回家了。
影片的最后,由于整条路因为哑巴陷入了拥堵,警方顺利逮捕了凶手。并且,由于该事件在社会上引发的轰动效应,凶手当即被判处了死刑。
这是个悲惨的故事。
这是个幸福的故事。
这是让所有人能鼓着掌边哭边笑,说我看懂了的故事。
***
顾凛冬回到休息室的时候,已经彻底不能说话了。
贺容感到一阵心疼,赶忙替他倒了杯热水。但顾凛冬似乎还沉浸在激动的余韵里,他端着杯子没有喝,就这样沉默地坐在沙发上。
此时此刻,外面的人都在忙个不停,喧闹声和搬运大件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而在这间休息室里,顾凛冬的周围一切都是静止无声的,他像是独立于这片尘世之外,独自体尝那如滚滚江水般无常而又无法抵挡的悲欢离合。
贺容就这样半跪在他的身前,抬头望着他。现在他内心的唯一想法,就是希望顾凛冬能好受一点。他无法替他分担情绪,也没有手段把他从戏里拉出来,但是贺容还是不放弃地思考着,有没有什么是自己能为他做的?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到他?哪怕只有一点点,哪怕自己的力量与缠绕在他身上的阴影相比根本微乎其微。
贺容伸出了手。
他用双手捧起了顾凛冬上了妆的,看起来干枯苍老的手,把他的指尖贴在自己的唇上。
顾凛冬的眼神依然有些涣散,并没有看他。
贺容闭上眼,他内心的情感如同满溢的池水般自然而然地从口中流淌而出。
“我很喜欢你演的戏。你的戏能让我感受到许许多多从没见过的东西。”
“以前剪视频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是什么能让你一直坚持,哪怕只是个没几分钟的小角色也全力以赴。”
“现在我知道了。”
“因为你同我一样,站在人群之外,却又不由自主地被‘人’吸引。”
美丽而癫狂的母亲不停进行着一个人的独角戏,她纵情演绎着一出出人间百态、俗世悲歌。而她年幼的孩子深深凝望着这一切,这就是他除了书本以外的全部世界。
“比起我,你敢于去探索,去尝试,去扮演那些形形色色的‘人’。”
“而我大概只是看着吧。”
贺容的嘴唇开始颤抖。
“因为看着比较安全,只是看着的话……不用害怕受到伤害。”
贺容宛如忏悔般捧着顾凛冬的手。
“我想改变自己。”
“我想变得像你一样,有勇气面对这个世界美丽或者丑陋的一切。”
在这个虚拟世界里,他依然只是个可有可无的游魂。
但是没有过去的他,开始幻想拥有未来。想要向前走,寻找属于自己的可能。
有一只手就这样轻轻放在贺容低垂的头上,好像在安慰他的悲伤,原谅他的错处,用温暖填补他所有的空白。
贺容从他的膝上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