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明皇带来了一个婴儿, 那时的他还没有后代, 所以这个婴儿据说是他们李家唯一的血脉,李定洲是个伟大的人, 他不仅在所有人都跪着的时候勇敢站起来反抗,还带领他的家族冲锋陷阵,永远冲在最前面, 所以他的家族也是所有家族里死伤最惨重的,李家除了他之外……就剩下这个孩子。李定洲亲吻了这个婴儿的额头,将他投入了晦暝之间法阵的正中心, 那个婴儿甫一落地,所有的怨鬼全部围了上去,啃食着婴儿的灵魂,无数的怨气戾气撕咬着婴儿每一寸皮肤,灼热的焰火燃烧着婴儿的筋骨,天空的电闪雷鸣让婴儿恐惧、痛苦到了极点,他大声啼哭着,哀求着……可是不会有人来救他的……他就如之前的一千三百四十的婴儿一样最后渐渐失去哭声……”
简随听得拳头握紧,浑身不自觉的发抖。
“……就在他和之前所有的婴儿一样没有声音的时候,父亲用术法把他带出来交给明皇,明皇却发现这个婴儿竟然还活着!尽管他被巨大的痛苦折磨得不成人形,可这个婴儿居然还顽强的活着,父亲说他是多么的有求生意志,这个婴儿他是那么的想要活下去啊!”
简随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发抖:“……后来呢?”
“明皇很高兴,他说‘这一次,天命尽在吾辈’。之后那个婴儿就在烈狱里一直作为阵眼承受着怨鬼的戾气,不知道过去多少天,活婴祭终于完成。婴儿原本还会哭,当他发现并不会有人来救助时,他就不再哭了,不管被怎样折磨,他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活婴祭完成的那一天,晦暝之间的封印也宣告结束,所有人都在狂喜着欢呼大功告成,我的父亲抱起了那个婴儿……”
简随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他还活着吗?”
“……他还活着,他是多么的坚韧,多么的倔强。”尹芳草双眼通红,眼泪仿佛就快要忍不住流下,“我的父亲发现这本该纯粹得一无所知的孩子眼里居然满布着怨恨和戾气,似乎若有力量,他必定撕碎眼前的一切,他身上带着浓浓的怨气和电光,我的父亲也因此受了伤。”
“他伤了你父亲这样的抗击魔神有功的大功臣,李定洲定然不会放过他吧。”简随淡淡道。
“是,你猜的还真准,明皇发现了这个婴儿满身的戾气,于是就一剑杀了他。‘戾气已入此子骨髓,若长成,必将嗜血好杀,为祸神州。’明皇当时说出了这样的判词。”
简随不是猜得准,而是知道像李定洲这样的人,也许确实是个伟人。勇敢,果断,身先士卒,如果不是有他这样的人领导,抗击魔神的大业不一定会成功,死伤只会变得更多。他这样的人,遵循集体利益高于一切,在最伟大最正确最光荣的目标实现之前,一个婴儿的生死与痛苦是不值一提的。
他要的,是结果。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明皇李定洲的千秋安定伟业,是建立在葬骨峰里累累婴孩尸骨之上的。
“拢簪夫人的要求,是让你的父亲救下这最后的孩子。”
“是。”
简随抬着头,微微吸了一口气。
苍穹是蓝色的,草木是翠绿的,这些时日以来简随亲眼看到这个世界里的大多数人都能过上相对安宁的生活,花都满溢节日的喜悦,人们有闲情逸致去养花赏花,天都在白帝事变前也是修行者心中求学读书的圣地,皇都更是天下商贾往来最密集的城市,就连他的师门北斗灵脉虽偏安东北,师门内部也人才济济,各得其乐。
看起来是多么的和平啊。
也许,这就是李定洲想要的未来,他也确实做到了。
他做到了,所以人们也不会去评判他曾经的手段。
或者说,人们都刻意回避了痛苦。
因为,人们只喜欢快乐,畅爽,甜蜜,厌恶痛苦,就算痛苦是真实的。
“最后的婴儿……就是任风行,是吗?”
“是的。”
“你,或者说,你的父亲,想要任风行做什么呢?”
简随澄澈的目光看向尹芳草,让尹芳草突然有那么一瞬间开始质疑自己。
但尹芳草不能,他为了这件事奔波这么久,一定要达成。
“你知道这是我父亲的要求,不是我的。”
“虽然你表现得好像和任风行颇有渊源,从刚才的故事我就知道了,是因为令尊的事情吧。”
尹芳草沉默一下,收起了之前脸上一团乐呵和气的表情。
“我的父亲快要死了,你不用误会,不是因病或者受伤什么,只是他的寿命尽了。他这一生救人无数,作为大夫,无愧自己的职责,他只希望最后能够安心地离开这个人世……所以,他希望任风行能够亲口原谅他……他才能安心离开。”
简随沉吟一下,最后轻声道:“虽然你方才的言辞将一切推到李定洲的头上,我也相信下决定的人必定的是李定洲,但我有一个问题,亲手运转活婴祭阵法的人……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