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欧定宸抱着杜念,失声痛哭,“莫要离开定宸,定宸还未报答养育之恩啊!”

杜念的手艰难的攀上青年与爱人有七八分相似的脸庞,又咳出一口血,气若游丝道:“定宸莫哭……其实,我早就,不想活了……我与你父亲,约好了,不能同生,必要同死,同死不得,也要在,黄泉路上,等着,一起喝,孟婆汤,过,奈何桥……这一天,我等得,太久了……”

“爹爹!”欧定宸泣不成声,“定宸已经没了父亲,不想再失去爹爹啊!爹爹!别走!别走!”

“好孩子……”杜念的目光留恋地徘徊在这个他一手养大的孩子的脸上,心中千种叮咛,万分不舍,可他实在等不下去了,十年前痛失所爱,这十年间他过得如同行尸走肉,活下去的理由,也不过是为了将爱人欧明聿唯一的子嗣抚养长大,报仇雪恨。如今大限将至,他虽有不舍,但更多的却是释然和轻松,最后,只留下了一句,“好好照顾自己……”便闭了眼,撒手而去了。

这一闭眼,杜念只听着那耳边凄凄哀哀的哭号声渐行渐远,自己的身子也越来越轻,也越来越冷,仿佛正躺在一叶扁舟之上,在昏暗无光的混沌中摇摇晃晃,随波逐流,渐渐地陷入一片死寂。杜念不知身在何处,不过想来总是往黄泉路上去的。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爱人欧明聿,杜念不由得欢欣鼓舞了起来,身上的伤痛寒冷和这在黑暗中似乎无穷无止的飘荡也不足挂齿了。

他不知道自己飘荡了多久,渐渐的,眼前又逐渐亮了起来,喧哗声从遥远的某处朦朦胧胧地传到耳朵里,一股温热的清风拂过他的身体,带来些许凉意,他这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的汗,而身上的那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和如炙如焚的内伤也不再疼痛,除了四肢疲软,后脑胀痛,略有些恶心外,他没有感到任何不适。接着,他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这不是任何香料的味道,混杂着果香花香还有麝香,浓郁激烈,颇为呛鼻。杜念皱起了眉头,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

“装的吧!都他妈的会皱眉毛了还装晕!”一个听起来颇为熟悉的声音不耐烦地响了起来,接着他感到自己躺着的这张床狠狠地震了一下,好像被人用力地踢了一脚似的,“赶紧给我起来,少跟那儿装林妹妹!再陷害老子,信不信老子真把你打住院去?”

虽被人恶语相向,然而杜念尚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便也不觉得生气,况且如果是地府,他初来乍到,也不好跟管事的小鬼发生冲突,俗话说阎王好送小鬼难缠,他可不想给自己和聿郎惹麻烦,届时给这人陪个小心、道个不是,先低个头也就算了。

此时,杜念觉得身上有了点力气,便努力想睁开眼睛,看看周围的情况。刚一睁眼,明亮的光线闯进眼帘,晃得他双目涩痛,他想抬起手挡一下光,却看到一个人影恍恍惚惚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隐约见到这人头顶五颜六色的,而刚才那呛鼻的香味,也似乎是从这人身上传来的。

“醒了?不装了?”那人恶狠狠地说,猛地揪住杜念的领子把他从床上拖了起来,“敢陷害我!老子今天非把你打成脑震荡不可!”

杜念这才看清这人,顿时愣住了,这头发头短得好像刚还俗的和尚,还染成了五颜六色,身上香味浓得呛人的人,竟长得和自己养了二十年的儿子欧定宸一模一样,连发怒的表情也分毫不差。

“定、定宸?”他忍不住喃喃唤道,又忽的觉得头晕目眩,胃挤压扭动着,传来阵阵呕意。

而眼前这和欧定宸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还在晃动着他的衣领:“谁准你叫我的名字的?少他妈的跟我套近乎,现在知道少爷我的厉害了?我告诉你,敢陷害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杜念忍不住抓住这人的手,想推开他,却发现四肢虚软无力,竟推不动这人。恶心的感觉越来越严重,最后,他终于忍不住,竭力侧过头去,哇的一声吐了出来。那揪着他衣领的人吓得大叫了一声,狠狠地推开他,杜念维持不住身体平衡,腿一软,再一次摔倒在地上,脑袋磕在了地板上,头一晕,跟着就昏过去了在昏迷之前,他感到自己好像被人抱了起来,隐隐约约的听到有个人在尖叫:“欧同学!你在干什么!杜同学都摔成脑震荡了,你这是要弄死他吗?”

杜念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傍晚时分了,昏黄中带着些艳红的夕阳照在病房洁白的墙壁上,晃得整个房间都泛着一层温馨的红光。

他昏迷了大半天,却已是将这身体的记忆快速地浏览了一遍,消化吸收了。根据这身体的记忆,他才知道,自己现在的这种情况,并非来到了阴曹地府,而是穿越时空。而睁开眼后所看到的这一切原本对他来说是天方夜谭的事物,也因为吸收了原身的记忆,蒙上了一层熟悉的外衣,本质上,却还是令他感到陌生而惊骇的,这种感觉着实诡异。

杜念撑起身子从病床上坐了起来,却又感到一阵头晕,只好靠在床头上喘气,缓过劲儿来后,便开始小心地打量着这间宽大的单人病房,目光最后落在了病房里唯二的那个人的身上。

病床边,那个昏迷前揪着自己衣领的男孩儿,正四仰八叉地坐在沙发上睡觉,他两条腿向两侧敞开,直直的伸着,一只手从扶手上垂下来,另一只手握着一个似乎是叫手机的东西,放在肚子上,头向后歪斜着仰靠在靠背上,嘴巴大大地张开,一丝晶莹的口水从嘴角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