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歇牧尔发话之后,他沉默了几秒,放下了手中的战弓,纵身一跃,从墙上跳下来,落在地上,和歇牧尔面对着面。
“你想说什么,祭司大人。”
中年男子问,他的神色很是沉稳,看不出什么情绪。
“听着,我知道你们做出这种事情的理由。”
歇牧尔快速说道,试图说服对方。
他知道,对于这种如燎燃之火般聚集起来的难民暴动,他们都有从众心理,只要能说服带领他们的首领,就有很大的机会瓦解这次暴动。
“我们并非维纳尔城的人,而是来自王城,卡莫斯王已经知道了这里的事情,派遣我们过来是为了帮助这里的难民。你们所需要的粮草以及药品很快就会送来,那些擅自吞掉救济物品的权贵贪官都会受到王的惩罚——所以,立刻停止你们的行为!”
“……”
男人再度沉默了数秒,然后,他说。
“我知道你们是从王城来的人,抓到的那些文吏已经告诉我了。”
他抬头,目光灼灼看向歇牧尔。
“但是,我不相信你们!”
他的目光中带着深刻的愤怒,甚至是恨意。
“你们这些贵族和官员全部都是一丘之貉!无论是王城的,还是维纳尔城的,全部都一样!”
“你们联手吞掉本该分给我们的救济物,抓走我们的妻子和孩子,将我们这些平民赶出维纳尔城!甚至是抓起来卖为奴隶——你们这些贵族根本不会在乎我们的死活!”
“并非如此……”
歇牧尔想要解释的话再一次被男人打断。
“你说不是?那么,这位祭司大人,只要您将上午被您带走的那些孩子还回来,我就相信你们,怎么样?”
“!!!”
歇牧尔一怔,然后立刻反应了过来。
这个平民男人指的是卡莫斯王在上午带去维纳尔城的那群小孩,恐怕是无意中被谁看到了,所以这些难民就误以为自己这群人也是和万物教勾结的贵族官员,那些小孩是被送去给万物教了。
可是这个真的是误会!
他急切地解释说:“等一下,那些孩子只是被护送回维纳尔城了而已!”
中年男子笑了一下,带着说不出的嘲讽意味。
“祭司大人,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话吗?”
“…………”
歇牧尔无法反驳。
他看着对面这群难民盯着他的仇视的目光,每个人的眼中都带着强烈的怒火和恨意,像是要将他烧成灰一般的灼热。
他抿了抿唇,然后说:“你们知道叛乱会有怎样的下场吗?等大军一来,你们所有人都会被杀死。”
男人看着歇牧尔,他的瞳孔深处仿佛被一股极淡的黑色雾气笼罩着。
他的眼中全是刻骨的恨意。
他说:“已经失去了一切的我还能有什么好怕的呢?”
死亡?
那种东西怎么能和失去他心爱的妻子与孩子时的痛苦相比?
“听着,你们只要现在停手,还能——”
“够了,祭司大人,够了,我不想听了。你们这些喝人血吃人肉的贵族官员说的话,我们一个字都不会信。”
男人如此说,一字一句,目光凛然,语气森冷。
然后,他的手一挥。
又是一波箭雨猛地袭来,其中,还有那无数大块大块的石头被那些聚集在四周的愤怒难民们从四面八方朝他们狠狠地砸过来。
猝不及防眼角被一块石头砸到,歇牧尔视角黑了一秒,但是就这是这停顿的一秒,让他再也来不及挡住射来的利箭。
利箭贯穿了他的身体,一箭扎进他的胸口,一箭贯穿他的大腿根部,一箭刺穿了他的脚踝,甚至他的脖子险之又险地与一支利箭擦肩而过。
可是他并没有就此倒下。
黑夜之中,歇牧尔单膝点地,右手的权杖深深地扎进地面,攥紧了权杖的手的手背青筋暴起,竭力撑住自己的身躯。
沙玛什的祭司咬紧了牙,硬生生地撑起自己的身体,不肯在他的敌人面前倒下。
他抬起头,颈侧被利箭割开的大口子泊泊流出的鲜血染红了他大半的脖子,额头上被碎石砸破的伤口流下来的血染红了他的鬓角。
他的身边,剩下的那四名骑士也没有倒下,哪怕身中数箭,他们也艰难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他们剧烈地喘息着,鲜血染红了他们的皮甲,他们每稍微动一下,就会有细细的血花从他们身体喷出来,失去了一只眼的骑士那半边血红的脸尤其显得可怖。
可是他们依然还站着,站立在大地之上,对着他们的敌人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对面,身为难民首领的那位中年男子沉默地看着这几个他本该极为仇视的贵族骑士,心中却莫名多了一分感慨和敬意。
然后,他拉开了手中的战弓,锋利的箭尖对准了对面那位祭司的眉心。
男人的身后,那近百张战弓也和他一同拉开,闪着寒光的箭头对准了已经浑身是伤的骑士们,或是喉咙或是脑门这样的要害之处。只等他们的首领一声令下,他们便万箭齐发,彻底杀死这些该死的贵族。
歇牧尔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这一次,他恐怕已在劫难逃。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不是死在抵御外敌的战场之上,而是这些暴民的手中,这让他多少还是有点不甘心。
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