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知道。”向初心情极度复杂,“臣自有幸入朝为官近六载,和王爷相识也算不短时日了,自问行事作风不偏不倚,也算对得起自己这乌纱帽,只是到头来,臣竟还是和刚出家门的时候并无分别,看人辩物的本事丝毫没有长进。”
他是真心地把谢元岚当朋友的,这么多年来一直对他的提拔之恩铭记在心,对他的才华品性也是真心仰慕,每当他忙到深夜的时候想起王爷,总觉得自己应该更努力,方才不辜负王爷的一番赏识。
可是没想到,原来那些赏识鼓励都是假的。他到如今都不知道在谢元岚心中,自己到底算个什么,一个听话愚蠢的棋子?
被朋友背叛过得滋味,谢元嘉当然尝过,如今看向初满眼的灰败颓丧,心中也知道他的感受,有心宽慰他几句:“其实爱卿大可不必这么伤心,这事真要细想起来,也许没你想得那么糟糕。”
向初抬眼看他。
谢元嘉继续说道:“朕虽不清楚你跟皇兄具体是如何相处的,但以朕亲眼所见来看,皇兄对你未必就没有感情的。你们相识也不算短,互相之间的了解应该比朕清楚,你仔细想想,若是他真的只是想利用你,又何必总是鼓励支持你呢?一个棋子,必要的拉拢是有的,但也没必要付出那么多的心血。”
“初时你只是一个小小县令,互相之间都不知身份底细,就算他再能算计,有通天的本事,难道那时起他就打算要利用你吗?”
“说来说去,他只是对你隐瞒颇多,真要论起欺骗利用,其实朕觉得也谈不上。”
向初有些恍惚,他想起那年荒山野岭,自己救下来的那个白衣青年,当时他抬眼看到自己时,眼中迸发的惊喜和获救的轻型,不是假的。
也许皇上说得对,谢元岚这个人也不是完全没有心,他对自己也许也曾经是像朋友的,只是自己这个人太傻,最终还是被他放在了棋盘上。
向初都二十好几了,明知这是皇宫,面前的是皇上,但他还是忍不住执袖擦拭眼泪,掩饰自己内心不知该喜还是该忧的情绪。
“辞官这事,朕不同意。”谢元嘉假装没看到他哭怕他尴尬,“如今朝内外都还未完全稳固,谢元祺还没彻底清除,正是用人之际,爱卿又有治国之才,怎么能因为一点私事就灰心丧气,要弃朕而去呢?朕还打算多几年给你升官,到京中来大展宏图呢。”
“皇兄赏识你,朕也赏识你呀。”
向初擦干眼泪,从椅子上站起来跪下给谢元嘉磕了几个头:“臣一定肝脑涂地,不负皇上对臣的器重和赏识!”
谢元嘉忙让他起来,向初也是个很神奇的人,在官场上待了这么久,却还是像个少年人一样保留了一颗对人对事的单纯赤子之心,很是难得了,这样的人就应该好好地保护起来。
“臣想等王爷的棺木入土后再离开。”向初重新坐下后,对着谢元嘉说,“臣在他临去前深夜探望过他,说了一些很是过分的话,如今想来,王爷那时心里一定也不好过。”
“若是能再来一次,臣必定不会把话说得那么狠。”向初满目怅然,他那时内心愤怒失望之极,开口就对着病得起不来的谢元岚说尽了所有绝情的话,他那时脸上的哀求挽留道如今还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死的时候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他一定也很孤独吧。
谢元嘉沉默不语,这世上的许多事本就是这样的,许多人你以为自己或许可能还会有下一次见面的机会,却不知他们可能会在任何一个时刻生命戛然而止,头也不回的离去。而你留给他的,只有一些没能挽回的气话,阴差阳错,天人永隔。
谢元岚的棺椁在灵堂里停留了七日,然后被下葬在了王爷的陵寝中,陪葬品都是按着王爷的标准来的,谢元嘉一点不含糊,虽然他是现代人,并不信什么死后下地也能享受荣华富贵这样的话,但他还是希望这样做,起码让谢元岚维持应有的体面。
这事结束后,朝廷诸事也逐渐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紧接着,又是一年新年。
这才一年的时光,谢元嘉感受到了什么叫物是人非。
去年大年初一,自己原本以为要一个人过了,没想到陆陆续续来了那么多人陪他,他那时还觉得自己特别幸福,可是没想到短短一年,宫里竟少了那么多人。
倩碧走了,韩瑶也走了,谢元岚坟头的泥土还新鲜着,他的身边一下子就空旷下来。
不过好在,总有新人换旧人,今年他可是有傅景鸿这个男朋友在身边的,妹妹和朋友们也都还在,几乎啥也不缺了。
“这是压祟钱,秋阳要拿好了。”谢元嘉大方的掏出一个红色锦囊递给秋阳,笑眯眯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感叹,“秋阳又长了一岁。”
秋阳乖巧的接过来,温柔一笑:“多谢皇兄。”
谢元嘉笑了笑,想起还不知流落在哪里的谢丰宜,他过了年也八岁了,本来自己也想给他一分压祟钱,现在看来,以后也没机会了。
“若是谢元岚早知道丰宜会这样消失不见流落在外,也不知他后不后悔那日的决定。”谢元嘉有些惆怅,他本来就很看好谢丰宜,他虽然才七八岁,但行事品性却比同龄的孩子都要稳重柔和,又很聪明上进,本来也就是他想好的继承人。
可谁知兜兜转转,竟演变成如今这样的局面。
连傅景鸿也点头说:“那小鬼倒不像谢元岚。”
“谢元岚也不是天生就这样的。”谢元嘉叹气,“一个小孩今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取决于它的父母如何引导,谢元岚早年在宫中日子也不是很好过,走上歧路也不是他自己的责任,丰宜若是有人好好教导,今后必定能成为一个可堪大任的良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