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她想叫这个儿子为自己母子俩争取一下,多表现一下的时候,叶沐英总是用那乌黑又通透的眼睛望着她,就好像看透了她所有的奢望和所有俗套的念想一样。生在那样的家庭,谁不希望母凭子贵、带携母家?可惜叶老爷子脾气有名的冷硬,真想从叶家这里分杯羹比登天还难。
儿子的平凡、丈夫的荒唐,让她开始对生活感到失望。
直到她的丈夫、叶沐英的父亲叶伯华第一次打了她,她这个儿子才慢慢有了改变。只是对上叶沐英那双早熟的眼睛时,她还是觉得自己有些窒息。
这个儿子一点都不像她、也一点都不像他父亲,他生来就跟他们不一样,言行举止都彬彬有礼,目光更像是能看透一切似的,只要跟他视线相触,一切不堪的想法就会无所遁形。
从那时候起,这个儿子就稳稳地站在她身前。他做什么都有自己的主意、他总是能交上出色又可靠的朋友、他总是能获得众多师长的赞许和提携,比之她和他父亲,他实在太优秀了。
所以她总是觉得这样的儿子不像自己生出来的孩子。
他跟她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早前无论她怎么哄、怎么骗、怎么恳求,他都不愿意稍微露个头、让老爷子看高他一眼,直到她都绝望了、认命了、放弃了,他才施施然地在同辈中出头。
那种从容的姿态让她感到心惊、感到陌生,也感到心寒。
而眼前满脸伤怀的叶沐英,是她从来没见过的。
叶沐英母亲怔怔地看着自己儿子,千言万语哽在喉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郑驰乐扫了眼叶沐英母亲的神情,伸手搭在那个年轻人的肩膀上:“你们这么早过来,都没吃早饭吧?进来帮把手,随便弄点吃的填填肚子。”
郑驰乐说得随意又自然,听起来好像他们之间已经是相当熟稔的老朋友。年轻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跟着他到了厨房。
郑驰乐问:“会洗菜吧?”
听到郑驰乐真把自己当“巨婴”了,年轻人说:“当然会!”
郑驰乐塞给他一把青菜:“洗干净,我给你们熬个青菜瘦肉粥。等下我们就要去会场那边开会了,你记着该熬多久,时间到了就揭开让它再煮十分钟。”
年轻人边听边点头,等缓过神来又怒骂:“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郑驰乐朝他一笑:“你不饿吗?”
年轻人的肚子适时地咕噜咕噜直响。
郑驰乐隔着衣服拍拍他的肚皮:“跟谁过不去都不该跟自己过不去,对吧?”
年轻人瞪着他。
郑驰乐微微地笑了笑,站在一边淘米。
郑驰乐这个已经吃过的人都动起手来了,年轻人只好闷不吭声地站在他身边洗菜。
郑驰乐状似不经意地问:“你们来做什么?”
气氛比之一开始的剑拔弩张早就不太一样了,年轻人听到郑驰乐的问话后就先认了错:“我刚才语气不太好,是我不对。”
郑驰乐微讶,转头看着年轻人。
年轻人说:“可叶沐英就对吗?婶婶嫁给我叔叔的时候,他根本都不露面,连电话里都只给了一句假得不能再假的祝福。那几天我婶婶都郁郁寡欢,我叔特意找我过去陪她,婶婶真是很好的人,我把她当自己妈妈来着!”
郑驰乐倒没想到这么个吊儿郎当的家伙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他挑了挑眉,问道:“你要是真把你婶婶当妈妈看,怎么会故意挑起他们的矛盾?”
年轻人没了最开始的毛躁,咧开了一抹笑:“流脓的伤口就该一次将它挖掉,免得它烂在那里毁了一切。你刚才不也故意站出来维护叶沐英吗?一样的道理。”
郑驰乐对这个年轻人刮目相看了。
他暗暗朝对方竖起一个大拇指。
年轻人说:“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郑驰乐说:“你也是。”
两个人相视一笑,颇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