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春来很少说起自己的事,就连为什么入狱都讳莫如深。事实上季春来很少针对某件事进行表态,但是提起吴弃疾的时候他的语气却带上了几分情绪,似乎有点嫌恶。
郑驰乐知道自己师父的脾气,如果他真的曾经把吴弃疾当成得意弟子,肯定是真心喜爱吴弃疾的。
至于为什么季春来后来绝口不提吴弃疾这个徒弟,极有可能是吴弃疾做了季春来无法容忍的事,而且那些事是触及季春来底线的——只有那样,吴弃疾才会被季春来冷脸相待那么多年。
既然师徒情分断了,药箱回到季春来手上然后再传给他,也就合情合理了。
郑驰乐当下就决定等解决完陆冬青的事以后就不再来找吴弃疾。
季春来是他的师父,即使季春来现在不认他,往后他也会想办法磨到季春来认自己!
想到季春来说过吴弃疾最爱用“虎狼之药”,郑驰乐皱起眉头。
如果季春来说的事实,那么佳佳那边他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心来,陆冬青的父亲这边他也得盯着!要是自己出现反而害了陆冬青,那可就太糟糕了。
郑驰乐抱着药箱回到云吞档,陆冬青已经收摊了,跟吴弃疾站在那儿等着他。
吴弃疾接过郑驰乐拿过来的药箱背在身上,没有察觉郑驰乐看向他的眼神带上了几分警惕。
陆冬青领着吴弃疾和郑驰乐往小巷里走,脚步终于有了点少年人应有的急迫。
这边是淮昌的老街区,巷子狭窄又阴暗,可在转角处却长着棵碗口粗的石榴,翠绿的枝桠上还开着大朵大朵的火红花朵,有些快要谢了,有些却才刚刚绽放。
它的存在给整个巷子带来了生机。
陆冬青在吴弃疾的帮忙下将活动云吞档停在石榴树下,这年头民风淳朴,东西放在外头也不怕有人打歪主意。
见郑驰乐好奇地打量着自己家的情况,陆冬青说:“我们是租了这个院子里的一间房子,房东人很好,平时很关照我们。”
郑驰乐点点头。
陆冬青把吴弃疾和郑驰乐领进屋,整间屋子用一张布帘隔开了两半,里头那一半仅仅摆得下一张床,外面则堆满了各种杂物。
里间的床上躺着个人,听到动静后他咳嗽了两声,绷着声音问道:“今天生意不行吗?这么早就收摊了?”
陆父的声音有点儿严厉,陆冬青顿时有点不敢说真话。
陆父早年还是积极地想要治好旧伤,让儿子安心上学,可这些年求医问药熬过来,病情没有起色就算了,还搭进去不少钱。陆父思量许久,觉得平时腿脚不怎么方便却也还能干活,遇到阴雨天气熬一熬也就过去了,于是决心不再折腾自己的老腿。
陆父最疼的时候让陆冬青把自己绑在床上,陆冬青看得满脸是泪,却不敢违背陆父的意愿去找医生过来。
吴弃疾已经听陆冬青说过陆父的情况,他把医箱放下,拎着郑驰乐走进里间接过话茬:“陆老哥,我姓吴,叫吴弃疾,你不嫌弃的话叫我一声吴老弟就行了。刚刚我和这小子吃云吞时跟你儿子聊了几句,觉得你们父子俩挺不容易的,而且听说你儿子成绩好,就跟想着跟过来瞧瞧了,你不会怪我们唐突吧?其实我就想来问问你是怎么把儿子教得这么好的,我家这小子……”他摇头直叹,“简直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啊,怎么说都不听。”
陆父虽然对陆冬青带人回来不是很满意,但看郑驰乐虽然穿得不是很好,却也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吴弃疾的衣着又比郑驰乐还要更体面些,当下也没再怀疑他的说法。
“我这腿啊,一到阴雨天就疼得下不了床,你可不要见怪。”陆父坐了起来,说起自己儿子时脸上终于多了几分笑容:“你别听冬青那小崽子瞎说,他的成绩能好到哪里去?”
吴弃疾却已经注意到陆冬青贴满了整张墙的奖状,他坐到床边指着那面墙说:“陆老哥你这话可不实诚啊,是不是想藏私?”
陆父是个老实人,听到他话里那明显的促狭后有些郝然,苦笑说:“我是真没什么方法,穷人的孩子早懂事而已,他从小到大都不用我操心,还经常帮我干活。我这辈子什么都不行,可我养的这个儿子是没话说的,谁看到都会夸几句。”
吴弃疾笑道:“有其父才有其子,我瞧冬青他就是随了陆老哥你!”
陆父闻言神色微黯:“他可别像我才好。”
吴弃疾摆出一脸的惊讶,似乎陆父说了什么很不可思议的话。
陆父见他那模样,叹息着说:“要是他像我,日子可就艰难了。我年轻时总是意气用事,在支援越战时被个人英雄主义冲昏了头,处处想要充英雄,后来不单只搞到自己一身是伤,还连累了几个老战友丢了命。这腿一疼我会就想起自己犯的错,所以我宁愿他不像我,平平顺顺过一世就最行了。”
陆冬青还是第一次听自己父亲提起腿伤的来由,听完后整个人都愣愣的,一下子失了神。
郑驰乐注意到的却是吴弃疾怎么运用巧妙的语气、眼神、神态和肢体动作去引导陆父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