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三十二年,夏,黄河决堤后,江宁县天干物燥,前两淮巡盐御史张卷府邸起了大火,火势旺盛,难以扑灭,直到第二天天明,大火才熄灭,彼时,前两淮巡盐御史张府已有大半房屋化为灰烬。
“听见了吗?昨晚上张大人的府里传来了好大声的哀嚎。”
“听说是天干物燥,走水,起了大火。哎,那些人都葬身火海中了。”
“也不知死了多少人。”
“听说啊,当今圣上的嫡子,皇太子昨日来了江宁,那大火不知有没有……”
“啊?万一皇太子有个好歹,那老贼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谁知道那老贼的心思,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说不定,他的报应来了,殿下在江宁遭罪,官家怪罪下来,大伙儿一起受罪。”
街坊邻居们一大早起来,对着一大半房屋化为灰烬的张府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昨夜,马大人睡得神清气爽,第二天起了一个大早,穿着官服领着官差就从县衙去了张府上晃荡,瞧见化为灰烬的房屋,一脸可惜,让人去搜寻骸骨,自个儿坐在亭子里喝着早茶,用着糕点。
不多时,官差们搜索尸骨回来,钦点了一下死亡人数,报给了马大人。
马大人吃着茶,悠悠道:“听清楚了,根本没有什么皇太子,皇太子根本没来过江宁,知道没?要是有人来问起来,就说来过一个冒牌的皇太子,被本官给打出江宁,不知去处。”
“小的们都明白,明白。”异口同声。
马大人心里美滋滋的,喝着云雾茶,面上乐呵呵的,舒坦自在得不得了。
等办事的官差都散得七七八八,收拾后续工作去了,马大人眯着绿豆眼,叹道:“什么太不太子,在江宁,还不是老子说得算!”
“马大人,孤听见你唤孤了?”一道声音幽幽的插话。
马大人捧着茶盏的手一哆嗦,茶盏给摔落地,上好的瓷窑茶盏摔碎得四分五裂,云雾茶给泼得满地,茶叶的清香飘散在空气中。
马大人回眸,便见青天白日里,皇太子司马玄宏凭空出现了,原本死去的人,再度出现。
吓得一哆嗦,脚一软,尖叫声卡在喉咙里,马大人扑腾一声,跪了下来,涕泪横流的哀嚎道:“殿下,不关本官的事啊,冤有头债有主,你去寻他们索命啊,别来寻小的啊。”
皇太子司马玄宏“哦”了一声,慢悠悠的说道:“孤死得好惨啊,熊熊大火一点点吞没孤的身子。孤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孤葬身江宁,父皇会为孤报仇的,马大人,你且等着……”
马大人磕头求饶,喊道:“殿下,不关本官的事啊,你要寻皇上,就回京去寻啊,别来找我啊。”
“怎么不关你的事,是你下的命令,要烧死孤和一众禁卫军,如今还要隐瞒孤薨的事实,欺上瞒下,骗父皇其罪,当诛九族!”
马大人一顿,见太子没有伤害他,对他做任何实质性的厉鬼索命的举动,便大着胆子,喊道:“是本官下的命令怎么样?殿下,你都死了,就赶紧去地狱投胎,说不定还能再得个富贵的身份。谁让你突然驾到,打破了下官的好日子,非要看张卷留下来的账册,那张卷的账册岂能给你看的,给你得知是我暗中中饱私囊,陷害张卷,那还了得。何况,你还杀了我的爱妾,杖责李根,下官不杀你,天理难容。”
太子脸色一变,厉声问道:“这么说,贪墨一案,是你在其中主使的?”
马大人呵呵一笑,面对一个死人,不再隐瞒一切,娓娓道出,“小人何德何能,能贪墨百万两白银,还不是小人的恩师,孙老不下台,恩师怎么能夺权。”
“恩师?”太子疑惑。
突然,又有人插话,道:“马大人恩师,正是武英殿大学士严老。”
马大人抬眸一看,居然是一同身故的朱睿卿,他依旧拥有仙人之姿,阳光下,貌美依旧,惹得马大人心痒痒,一双眼再度黏在他的身上。
“武英殿大学士严老,”太子沉吟,他的老师孙老是文渊阁大学士,内阁首辅,他要是下台了,补位的首要人选自然是身高位重,辈分高,人脉好,得帝王赏识的武英殿大学士严老。
这已经不仅仅是一宗贪墨案了,还牵扯了朝堂的势力问题。
太子沉思,他有必要同父皇反应一下,这事儿,牵连甚广,牵扯到两位内阁重臣,要知道,孙老和严老桃李满天下,说起来,朝堂的大半臣子都是他们的学生,这两位较劲起来,帝王清算的话,朝堂要洗去大半的臣子。
“挪开你的狗眼,不然不保证下一刻你的头还在你的脖子上。”又一人插话,马大人一看,好家伙是那日杀他爱妾的麻子脸,叫什么来了?不记得了,姑且唤作麻子脸!
马大人撑着石桌站起来,讥笑:“一群死去的家伙,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本官,统统下了地狱,不要在人间乱逛了。”
卫戍的寒刀出鞘,日光折射,凛冽寒光映照在马大人的脸颊上,吓得他倒退两步,惊疑不定的瞪着他们,道:“你……你……你们……你们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