拇指不紧不慢地摸索着杯沿儿,岳煜垂眼,勾起唇角,不见喜怒地道:“殷鸿乃当朝一品大学士,岂是能说罢官便罢官的?”
“小道士不如换个条件,如何?”
小道士无名子笑容不变,捏着酒杯啜着:“陛下,贫道唯此一愿。”
唯此一愿?
自相识至今,除了对沈义的死缠烂打,他还是首次见小道士抛却散漫随性如此执着于一件事。
沈澜清微微挑了下眉梢,却只是端起茶抿了一口,并未插言。
余光情不自禁地扫过沈卿那沉静含笑的侧脸,岳煜耐着难耐的心痒,不应允,也未拒绝,只是道:“朕心底略有疑惑,不知小道士可否为朕解惑。”
“皇上但问无妨……”斜睨着沈澜清,小道士笑吟吟地道,“左右不是外人,贫道自不会掖着瞒着。”
“方外之人一般都心无外物,潜心炼丹研究长生之术,小道士却怎么偏对红尘之事如此上心?”
“大道三千,炼丹之术不过是万法之一,贫道悟的乃是情之一道,正需要在这红尘中历练。”小道士眯着眼信口开合。
岳煜挑眉:“小道士的情便系在殷鸿身上?”
“咳!”险些将一口茶水呛进气管里,沈澜清抹了下唇边茶渍,笑道,“难怪你这疯道士没追着沈义回昆仑,原来是移情别恋了。”
“情分万种……”小道士含怒带嗔地瞪沈澜清,“凡尘俗子若是不懂,便休得胡说!”
“沈某俗不可耐,敢问道长,您对殷鸿却是哪一种情?”
“唔……”金书从左手放到右手,又从右手重新回到左手,小道士随意捋了下半数披散在肩上的发丝,“恨。”
“恨?”
“殷鸿里通外国……”
“小道士不是忠君爱国之臣……”沈澜清温温润润地打断了小道士的话,“你对殷鸿的恨不该源于此处。”
“小君子,你真是……”小道士垂眼,扯了扯唇角,“贫道道号虽是无名子,但贫道出家前是有姓名的……”
“家母乃是被大户人家休弃的有孕之妾,难产生下贫道后身子一直不大好,于贫道五岁那年病故,病故前,家母将所有积蓄都给了家母的奶娘白嬷嬷,让她带贫道入京寻父……”
“怎知那大户人家的门房见了白嬷嬷不仅不帮忙通禀,还口出秽言,动手驱赶。”
“贫道劝说白嬷嬷,让她带贫道回乡,这个父亲贫道不要了。”
“白嬷嬷不依,说那是她家小姐遗愿,而且贫道年纪尚小,正是需要父亲教导的时候,万不可如此就放弃了,总要见过父亲之后再拿主意……”
“贫道便与白嬷嬷在那家府邸对面守着,守了三日,总算守到了那家主人便服出府。”
“白嬷嬷牵着贫道的手迎向那人,那人却矢口否认,说他只有一个儿子,便是怀里那个……”
“后来,白嬷嬷便带着贫道启程回乡了,说起来贫道命也不错,虽没认成父亲,却在回乡的半路捡了个师父。”
“啊!对了,当初休弃家母那人姓殷,名鸿。”小道士兀然一扫若隐若现的哀思,打了个稽首道,“所以,贫道请求陛下将殷鸿罢官抄家流放三千里,以断贫道心中之怨愤。”
“小道士,你可知道殷鸿的真实身份?”
“贫道知道。”
“知道却还只是请朕将他罢官抄家流放三千里?”这到底是恨还是爱?
“是,请陛下恩准。”
“陛下……”沈澜清放下茶盏,看向君主,笑意莹然,“大郑已灭,留殷鸿一命也无妨,便允了吧。”
岳煜略微掀起唇角,似笑非笑:“此事事关重大,还需沈卿随朕回去仔细商议一番,才好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