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与记忆中多年思念的影子渐渐重叠,姜煊慢慢走上去,难以置信地屈膝跪在他身前,仰起头细细打量他,滚烫的泪从眼眶涌出:“舅舅还活着?皇叔明明去看过那尸首,怎么——”
“眼见不一定为实。”裴钧笑,“这理儿我教了你皇叔十来年,他却到最后也只愿信他想信的。”
说完他抬手抚在姜煊发顶,垂首细细端详着面前的孩子,捏捏他脸蛋,似回忆起了往昔之事,感慨一叹,红着眼眶笑:“咱们煊儿都长大了,你娘可想坏了你。”
“娘还活着?”姜煊连忙一擦眼泪,神色激动,“她眼下在何处?”
裴钧拍拍身边的蒲团,拉他起身来:“她好得很,你不必忧心。她眼下正在往京中来呢,舅舅只是听闻姜湛那疯子临终立了你做太子,心忧你安危,才先行一步,替她来瞧瞧你。”
姜煊起身坐在他身旁,低沉道:“实则皇叔待我不薄,他曾救过我的命。”
裴钧却淡然道:“可他也曾要过你的命。”
姜煊一时失语,低下头,一旦想到他今日这困局皆拜姜湛所赐,那方才出口的“不薄”二字又似乎确然有待掂量了。
禅房内短暂的沉默后,裴钧轻轻一叹:“罢了,人都没了,骂一堆白骨也没了用处,收了他留下的烂摊子也就是了。”
姜煊吸了吸鼻子,看向他:“舅舅,你恨皇叔么?”
裴钧的脸上并无波澜,沉默了片刻,笑了笑:“‘恨’这个字儿,太深亦太浅,我同你皇叔的恩怨,不是这一字儿就能说得清的,你也就别再问了。”
说完他看向姜煊,拍拍他放在膝上拳头,终于道:“煊儿,舅舅这回赶来,是来劝你不要登基的。”
姜煊眉心一颤,“可我是先皇唯一过继的子嗣,由他立了太子,就算不做皇帝,任谁登基都会视我为眼中之钉,我若不做皇帝,他日该如何自保?”
裴钧笑道:“别怕,你七叔公就快回来了,有他在,没人敢动你。”
“叔公他真要打来京城?”姜煊紧张起来。
裴钧笑着,摇了摇头道:“原本你皇叔烧了我们一片山,杀了我们许多人,我同你七叔公是真想径直打进京城逼他退位的,可走了半道儿,听说你成了太子,你皇叔忽地死了,我们又只得先停了停,去办了些旁的事儿。如今那事儿已成,只要你七叔公回京,定会比你更符合继位人选,到时候朝堂之事你就不必管了,随我离开京城就是,眼下你这困顿之局,便也就破了。可在那之前……还有件事儿要你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