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姜越又再问了几句,方明珏还在絮絮地说着,此时偶然抬头看向姜越,方明珏面上忽而露出惊惶神色,赶忙低头趴伏在地上叫:“微臣万死!”
姜越一抹脸,这时方知是自己哭了。
方明珏走的时候,姜越叫住了他,着大太监报去内务府,赏了方明珏好些东西,又命人取来一把紫雁流苏的绣伞给他,让他回去时别再淋雨。
裴钧一直望着方明珏背影消失在殿门处,见太监又将铜镜搬回了姜越面前,便举起手在镜面上再度写下二字:
“裴妍?”
姜越辨出这二字,心知裴钧是挂念姐姐,便答他道:“蔡氏没落,姜汐牵扯其中丢了爵位,府中人等散的散逃的逃,你姐姐也去了城外的静水庵。前不久我听说,她已经削发为尼了。”
听言,一阵巨大的空茫与怅然在裴钧胸腔间蔓延,饶是明白此世裴妍注定孤苦,得知这结局,他也难以平复心中的歉疚。他想到了来世的裴妍还在牢中受苦,姜煊还被困在宫中,这是让他最最无法放下的……
不不,还有姜越……还有他的姜越。如果他的姜越还是这个姜越,那见他罹难,姜越定也是会做傻事替他招魂的,他绝不能让姜越再一次承担那难以想象的后果。
想到此,他看向镜中的姜越良久,抬指写道:“纸笔。”
姜越这才醒悟似的吩咐大太监道:“快,快备纸笔来。”
不出片刻,大太监便端着一盘笔墨纸砚进来,扶姜越慢慢坐起来,架了张矮桌在姜越膝上,又将软毫递在姜越右手。
姜越只见自己的右手以稍异于往常的姿势握了笔,蘸了墨,不一会儿,便在纸上快速地写出了一行行瘦劲而苍然的字迹,不免有些诧异——他本以为裴钧只是唤取信纸来方便与他交谈,熟料裴钧竟忽而在纸上洋洋洒洒起来,倏尔竟已写出四五页纸去,纸上内容看得姜越时而目瞪口呆,时而双眼发红,几度想要张口作问,却见自己的右手正全然不停地继续往下写着,便知道裴钧借他之手写出的这些都不是戏言。
裴钧全神贯注地飞速书写着,把他脑中记得的一切利民之策都写给了姜越,还写出了自己藏在京城之外的数处产业、安插的人马,并告知姜越,他已经知道姜越这些年来对他的心意,是他瞎了眼才看不到姜越的好,姜越并没有做错什么,如此为他付出也不再值得。
姜越看到此终是太过心惊,正要出声问他,却见裴钧已经写出了下一句话:
“姜越,我知你眼下定有诸多疑问于我,可我并不知能否在此久留……”
姜越见字怔然,鼻尖一红道:“你要去何处?”
裴钧握着软毫,犹疑一时,最终只是在另一张雪白的宣纸上,落下了两个笔锋淡然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