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裴钧抱着姜煊坐直身子道:“行了,姜越,张三这事儿我先记下了,回头就跟师兄议议看。你眼下若是无事,就先坐我马车回王府罢。我听说那赵谷青脾性乖戾,从不乐意等人,你好不容易寻来了他,可别半路把他气跑了。”
姜越听言却道:“那你可曾听说,赵谷青是因写诗开罪了坪洲门阀,饱受欺凌,这才举家北逃入京的?如今他投诚于我,一家老小都住在晋王府里,别无他处可去,我眼下担心的,便不是他会跑。”说着他锁眉看向姜煊,又望向裴钧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了,只道:“你们便进去看裴妍罢,我就在这儿等你们出来。”
“叔公不能一起去吗?”姜煊小声问。
裴钧拍拍姜煊后背,看向姜越,眼梢温和挽起:“叔公就不跟去了。叔公待会儿跟咱们一块儿回家,好不好?”
他这话不知是问谁的,叫姜越听来眸色一闪,未及说话,姜煊又已点头搂了他的脖子,他便起身抱了孩子下车,暂别姜越往刑部走去。
甫一拐入班房大院儿,只见一架木栅囚车正停在庭中,而囚车附近围了十来个皂衫带刀的大理寺官差,正在与刑部馆役交割牢狱文书。
被他们围起的囚车上坐着个绣衣披发的妇人,细秀的长眉下目带凝重,此时正面色苍白地看着官差手中的文书,双唇紧抿,侧靠在囚车的一角。
姜煊眼尖,一望向那妇人就挣动起来:“母妃!舅舅你看,母妃在那儿!”这时又想起裴钧让他不能这么叫了,于是又喊:“娘!娘!”
囚车中的裴妍一听这声音,背脊一颤便猛回头看来,竟见当真是自己的儿子在叫她,双目顿时一红:“……煊儿?”说着立即挪跪到木栅边,扶着栅栏看向裴钧:“你怎么把他带来了?我不是说了不准么!”
左右官兵见是裴钧来了,相觑一眼都各自让道。裴钧几步抱着姜煊走到囚车旁,一到车边,他怀里的姜煊便探出手,颤颤握住裴妍的手腕,一双溜黑的眼睛一经望向裴妍手上的红疤和新伤,登时就蒙上了水,豆大的泪珠啪嗒落下,稚声问:
“娘的手怎么破了?是不是他们打你了?”
裴妍赶紧把手缩回袖中,又拾着袖口隔了栅栏替姜煊擦泪:“不是不是……煊儿乖,不怕,这是娘自己不小心蹭——”
“我不信!”姜煊哭着打断她,泪眼望向裴妍几乎要嚎啕,“你总这么说!你总这么骗我!舅舅也骗我,舅舅说你在这儿很好,可你怎么被欺负了……”
“娘在这儿是很好啊,舅舅怎么会骗你呢?”裴妍心痛至极地捧着儿子的小脸,嘘声安抚他,用拇指揩干他一行眼泪,勉力忍着哭意对他展颜一笑,哽咽道:“只是娘马上就要去别的地方了,之后可能……就不容易再见到煊儿。煊儿先不哭了好么?让娘好好儿看看,看看这些日子……咱们煊儿是不是长大了……”
姜煊拼命忍着哭声,抬起小手擦着泪,此时自然也想清清楚楚地看看自己多日不见的母亲,并不想只在母亲面前哭。可他流出的泪擦干了,却又止不住一再从眼底涌出来,模糊了眼前母亲的轮廓,叫他悲中更悲,还是忍不住轻呜起来,双手死死攥着裴妍袖子叫:“娘……娘不要走。舅舅,舅舅你帮帮娘吧,舅舅别让他们带娘走……”
这一声声叫得裴钧近乎心裂,搂在姜煊腰上的手已捏成了拳头。而裴妍目中的泪也在这一刻落了下来。她赶紧收手低头一抹,这时却忽见姜煊右腿包扎处把裤子撑起个小包来,连忙轻轻摸了摸,抬头惊声问:“裴钧,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