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飏被带走后,惠文馆中气氛肃然。诸官皆是眼观鼻鼻观心绝口不提此事,都当是未发生般,可唯独冯己如不能。
那换卷的铁证虽是在蔡飏屋里找到的,可与那行贿的考生有染之人却还是冯己如。此案只要一审,必然立即露馅儿。是故冯己如一入厢房就跪在地上求裴钧救他,说只是一时财迷心窍才应了换卷,求裴钧赶忙教他如何料理后续,求裴钧看在他上有老下有小的份儿上饶他一命,他日他若有命在,必万死以报裴钧恩德。
可裴钧听了,只淡淡一句:“既是总归要万死,又何必还等他日?”
说完,他只拿过冯己如手里批了“取”字的那张朱卷,悠然坐在椅中又品了三五遍那文墨,任凭冯己如跪在厢中磕头痛哭快吓尿了裤子,他也笑意不改、纹丝未动,更提腕捉笔,哼着曲儿在那卷上批了个“中”字。
翌日黄昏还没过尽,御史台果真再度来人,带走了手脚已软的冯己如。
又过两日,惠文馆中取卷阅毕,会试中卷录出,阅卷终于告结,只待礼部发榜,今科贡士即出。
裴钧打翰林出来的时候恰是正午,行到司崇门外,见早已有家中车马等候。
董叔立在车边,身旁竟跟着钱海清,二人一见裴钧出来,连忙命车夫驱车迎上来接他,连道“大人辛苦”。
“家里怎样?”裴钧托着董叔一道上了车。
“家里没事儿,暂且都好。大小姐那边儿也只是过了审,崔尚书家里来人交代了,也叫不必担心。”董叔由他扶着在对座坐下,又把外头的钱海清拉上来坐了,忽而想起来报说:“哦,对了。前日晋王爷府上来了人,说要什么京兆的地皮单子……咱也没人知道那是什么,便只说没有,人就走了。哪知道第二——”
“第二天蔡家在京郊的几处庄子就都被京兆的宋参司领人查了,晋王爷还做主封了一处呢,其余的也说是侵占民田了,都要拆!”钱海清怕董叔讲不清楚,连忙把话头接过来,“昨日晋王爷就上朝禀了此事,结果蔡太师非说是别处佃户的田地错算在他家了,下头大理寺的就把错处扔给户部,可被方侍郎呛了好大一场呢,说‘敢情若是算错了,那有本事谁都别动,咱户部拼着一身剐,今儿也得从头给蔡太师好好儿算一回’。这话没把蔡太师怎么着,倒把宁武侯爷吓得不轻,急着就闹起来说要查户部——这正赶在李知州的案子上,他唐家有罪没罪还两说,眼下竟要查别人渎职呢。就连皇上都说他荒唐,训斥了一通,还落了口谕,叫户部同京兆该怎么查还怎么查,查完汇同御史台一并写了折子报上。这么一来,只怕蔡家近日是有的忙了……”
说到这儿,他慌慌拉了裴钧袖子一把确认道:“师父师父,我在青云监听说蔡大学士前日舞弊被抓了,此事可真?”
裴钧含笑抽走了自己的袖子:“自然真。开心么?”
钱海清过去曾被唐家、蔡家荼毒得不轻,此时闻说旧主始遭不测,人之常情便是一喜:“蔡大学士何以忽而舞弊?莫、莫非是师父您……?”
裴钧但笑不答,只作没听见。
钱海清明眸稍转,压低声问:“那晋王爷此番忽而查了蔡家的地,也是要借此机会落井下石么?”
裴钧笑意更深,也不明说,只淡问一句:“所谓墙倒众人推,这不是帮了咱们么?”说完又问钱海清:“李存志的事儿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