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进来。”
连七束首领命,不大功夫,门板开了又合,软底靴落在地毯上的噗噗声轻微,然而从容。
“见过太子殿下!”声音平顺,不卑不亢。
但祁连日的龙鳞依然被炸到一片,单手横胸,分明是武将甲胄在身时的简礼,而现在,报国一身轻便,可分分明明就是宫中侍卫的日常执勤装束!
“大胆,见了本殿下居然不跪!”
有那么一瞬间,祁连日觉得自己看到了,但太快了,就那么一晃,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只是烛光被风吹得晃动得厉害,于是报国的脸色也变得或明或暗的朦胧,朦胧的拧眉或者是……朦胧的展眉?
“回殿下,陛下有旨,除非天地祖父母,除非诞祭感节庆,舍此以外,报国不得向任何人随意双膝落地……”报国很无奈,在硬着头皮复述这条任性的陛下下达的任性的圣旨的时候。其实他实在是很想阳奉阴违一下的,但性格中与生俱来的耿直没法妥协,即使知道这样可能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祁连日被噎的一梗,心里因为那一错神的闪念而纠结的一点朦胧东西再次被撞飞于无形,这太过份了,这算什么?把一个男宠和皇储放在一个平台上?平起平坐?还明目张胆?还亲口谕旨有依有据!
忍……这不是风闻奏事就可以莫须有定罪的事,这见不得光的东西背后还扯着一国之君这么个大头呢!
祁连日咬牙再咬牙,深呼吸,1,2,3……嗯,不够,再来一次!
“报国,”祁连日控制好情绪,忽略他那个现在不知道真迷还是假疯的父皇下达的白痴君令,“你是辅国侯的嫡子吧。”
这是个陈诉,虽然那个尾词听上去很亲切,报国脑袋里嗡的一下,不自觉的挺直腰背,背负双手,“殿下,报国并非长子,没有资格世袭爵位,本朝规矩,长子为尊,嫡子之名,报国承担不起!”脊梁骨寒沁沁的,在太子殿下看不到的位置,报国扯了一下背襟,然而还是不够,冷汗一波一波的。
祁连日把那个小动作尽收眼底,却装作没看到,从几案上抽出一本折子,扬手丢过去,风声呼啸,报国心里有事,也不知道该不该接,稍一犹豫,已经扎在身上,顺着落地。
“报效今儿上了折子,和我说他治家无方,让你混进宫,还在宫中混成了父皇手下的红人,他向我请罪,也顺便希望能将你贬回家中令行管教……”祁连日娓娓述说,好像在谈论天气的一样的平静,一边却不动声色的看着报国的脸色一层一层的白下去,只觉得刚刚梗在胸口的闷气一点一点的都随着不咸不淡的话散发出去。
虽说这种事情不捉奸在床就没有证据,可真捉到了,丢的也是皇家的脸面,连七花了三天才找到报国把人带过来,祁连日最初也不是不生闷气的,只是在当初一时的悸动平复以后,倒给了他从长计议的时间。而现在,祁连日很满意自己的处心积虑,看,报国已经撑不住了,下一步,该去找父皇出头了吧?会用什么理由?会以什么身份?祁连日摆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两手一摊,“报国,你看这事,该怎么办啊?”
其实,能怎么办呢?报国悲愤的想着。在家里,报效是长,而他报国是幼,即使他只大了自己半个月,但那也是大。母亲明知道他是侧室想尽办法早产下来的不足月儿,可是因为父亲的袒护,也已经是既成事实了。所以辅国侯的世袭爵位,报国从没想过去争取。不过到底是正宫夫人的孩子,娘家的势力还是很有一些的,所以报国就这么辗转的进宫做个侍卫,不算为官,虽说是明目张胆的钻了本朝世袭侯府长子以外不得为官的空子,但大家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只要没人去揪着不放。毕竟宫里当值的侍卫中,像他这样的正房出身的尴尬次子不是就他一个。可就这样,报效还是不放过他,费尽心机将他摆布进当时病重的陛下立身的蟠龙殿,打得什么主意报国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母亲当初为了将他弄出那个家已经是费尽心思了,为了不想增加母亲的担心,报国也就忍了,毕竟陛下活得一天,自己也就苟延一天,可没想到,报效竟然还是不死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