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往下说,李然越发糊涂,暗忖这人今天是转了性了?怎么这么好脾气?
事实上,真要掰开来一点一点地理论,他未必就能占到上风,可对方一脸既往不咎且深深愧疚的模样,他就是没理也变得有理了。
李然只纳闷了片刻,便将江诀的不正常反应抛诸脑后,他坐直了,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空位,说道:“你过来,我们谈谈。”
江诀见他一脸正色,依言坐过去,起身之后也没忘记在他身后塞了个软枕,李然只淡淡瞥了眼他手中的动作,沉默着没说什么。
“你是铁了心不让我留在河阳了?”
他跟林瓒喝酒的时候,已经把所有的事都想了一通,所以现在才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跟对方谈论此事。
江诀直直盯着他,眼中有深情有不舍也有懊恼,不用他开口,李然就明白了。
“你的那些担心我都清楚,所以这次我会听你的,不过不是因为怕了你,而是受林瓒启发,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江诀听他不再坚持己见已是大喜,哪里还管他有没有更好的法子,一脸感慨地说道:“阿弥陀佛,你终于肯替为夫着想了。朕发誓,以后再不会惹你生气了,可好?”
此话一说,立刻惹来一记眼刀,他却依旧笑得春风化雨,还将脸贴近对方的小腹,笑着说道:“皇儿啊皇儿,父皇为了你,可着实费了不少心思啊……”
李然一脸无奈地任他贴着自己,眉眼纠结得越发紧了,江诀埋首在他怀里,考虑着该如何才能让他二人避开这场霍乱?
然而以李然的硬脾气,他肯妥协一次已实属幸事,怎么可能连连退让呢?
环环相扣
三日后,出乎西平预料之外的事发生了,北烨竟然在两军对峙的大好形势下,舍通州而大举回撤。
苏沫接到消息的时候,眼中狐疑与深思并重,他默想了片刻,将司邈召至跟前,把那封密奏扔到他手边,淡淡问道:“你来瞧瞧,这其中可是有诈?”
司邈接过去看了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凝眉深思片刻,末了直直望向苏沫,说道:“此事着实有些蹊跷,且疑点颇多,依臣之拙见,还是先观望几日的好,万不可操之过急。”
苏沫一手摩挲着杯沿,抿嘴思量着整件事的厉害关系,若然再等上数日,恐怕就错过了这么个千载难逢一举挥军南下拿下留国的好机会,如此一块鲜肉摆在眼前,到底是有些诱惑力的,可万一这是敌人以退为进之计,他西平军贸贸然进攻只会得不偿失,毕竟那位南琉璃然手中还握着柳云龙的传位诏书呢。
苏沫挥了挥手,示意司邈出去,称此事他还需要再考虑一番,司邈望着这位天子眼底的那一抹幽光,暗自叹了口气,为人臣子,他的本分已尽,对方听与不听,那就不是他可以管得着的了。
此时此刻,李然和厉子辛正带着各自的人马往南回撤,他二人本就生得风神俊朗,如今银白铠甲在身,腰悬长剑,盔缨迎风飘拂,骑于高头大马之上,一红一黑两骑,衬得二人越发面如冠玉一般。
二人一马当先,手势一挥,大军奔腾而去,激起尘土漫天飞扬。
一时间,留国败军乘北烨撤军回守罗城之机作乱的消息在留国上上下下疯传开来,北烨军出于无奈,只得回援镇压,苏沫则小心翼翼地缓缓往河阳挺进。
这一日,北烨二十万大军到了赤炼河边,遵从军令全体驻扎于河岸之上,与此同时,留国叛军也已经在河对岸摆开阵势,而带领留军犯上作乱的那位叛军首领,正是当初被柳雯骗取了将军令的文岳文大将军。
两国大军呈对仗之势,对峙于河岸两边,如此一来,北烨被西平和留国大军前后夹击,正前方是十多万留国大军,后方还有西平这个劲敌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可谓前门有狼后门有虎,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苏沫等了两日,从各方探到的消息都显示,北烨已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一方面,将近二十万的留国叛军已经赶到了赤炼江边,北烨只得拨出一半兵力前去平乱,另一方面,都城罗城的形势似乎也并不大妙,会宁的二十万大军已经屯在两国边境关口之处,只等北烨在留国战场一有失利便乘乱而入。
至于为何会宁这等小国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捅北烨的娄子,苏沫的心里却是明了的,根本无须他多费心思猜测,此事定然与东岳的那位岳均衡脱不了干系。
凡此种种,如今的形势对他西平只会是有百利而无一害,而机会难得,苏沫再不犹豫,即刻带领大军急速往河阳赶去,与他同行的,自然还有那位留国的三皇子柳裕铨,可到底也只是个傀儡罢了。
苏沫坐在御辇之中,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中这枚留国玉玺,眼前赫然就是留国的广袤土地。
到底,还是要尽握于他鼓掌之中了。
*** *** ***
留国皇宫之内,司君正身着李然的统帅服,由若干暗卫严密监视着。
李然他是三军统帅,轻易不用在人前露脸,更何况还兼着北烨皇后这层身份,江诀此前又放出风去,说他身体有恙,如此一来,除了身边几个近人,再无人能与他近距离接触。
那几个近人,除了知情的厉子辛,就只有柳雯了,连林瓒等人都被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