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末世养大猫(十六)

两年来,谷心志胸口始终堵了一团棉絮。由于长久的堵塞,上面已经带了血腥味儿,以至于他时时觉得喉咙底有股让人窒息的甜意。

丁秋云这句话,无异于往棉絮里投了根火柴,整个胸膛轰地一下燃烧起来,烧得他既痛快又绝望。

刚才,他在短达三分钟的梦里又度过了数个月,最终仍是以丁秋云的死亡作结。

等他醒来,发现自己并不在惯常醒来的超市仓库里时,他愣了约一刻钟,艰难回忆起,自己在“数月前”,被一辆卡车载到了城镇中。

……卡车里有丁秋云。

狂喜之下,他闯出房间,拉起睡在沙发上的孙彬拉起,逼问丁秋云在哪里。

孙彬睡得正香,被人从温暖的被窝里拎起时给吓得不轻,张口就叫:“哥!哥!”

孙彬叫得太凄厉,孙谚起初还以为是自家养的鸡打鸣,听声不对,出来查看时,孙彬脸已经给吓白了,直往他怀里扑。

好容易弄明白谷心志要干什么,孙谚茫然又不安地驱车带他来到丁秋云借住的宿舍。

但等真正坐到丁秋云面前,谷心志心里那团火却越烧越冷。

丁秋云看也不看他,把毛衣、外套穿好,戴上皮手套,看样子是打算出门。

“秋云……”反复提醒自己这不是梦境,是会真实发生的一切,谷心志不敢再像梦里那样激进,一句话在心中斟酌百遍才敢出口,“我们谈一谈。”

“谈?”

丁秋云背对着他,话中带着一点讽刺:“谈谈你这次来,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如果是没有受过两年梦魇折磨的谷心志,他决听不懂丁秋云的意思。

两年间,他常常想,自己连续两年做一个相同的梦,到底是因为什么。

倘若这只是一场幻梦,它为什么会持续两年,且情节始终不变?

唯一的解释是,这不是梦,而是一种近于玄学的惩罚。

谷心志一直认为,这梦是某种神秘的预示,预示着今后会发生的事情。

但在遇见丁秋云、看到他的态度后,谷心志有了一种极不妙的预感:

……如果,如果,他梦到的一切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呢?

他既然能做上整整两年相同的梦,丁秋云为什么就不能带着他梦中的记忆重活一次?

他竭力压住狂乱的心跳,找了个离门最近的板凳坐下,既是从姿态上示弱,又能确保丁秋云愤而离去时,自己能及时拉得住他:“你还……记得?”

丁秋云从床头拿了保温杯,慢慢喝着热水:“你难道希望我忘记?”

“我重活过来,一直想找一个和我一样,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的同伴。”在谷心志哑口无言时,丁秋云放下了水杯,“只是我没想到,这个同伴竟然会是你。”

谷心志只觉呼吸困难:“那你为什么还到超市里来?你明明知道我在……”

“我们这个小镇每天都会有旧人类经过或者落脚。”丁秋云转过半张脸来,眸光里是似笑非笑的冷,“我不去找你,只怕你会自己找上门来。”

谷心志向来冷硬的心被一句句刺剐得生疼。

以前的丁秋云从不会这样对他……

他咬牙道:“这回我跟那些新人类没有关系。”

丁秋云像是听到了个好笑的笑话:“哈。‘这回。’”

谷心志情绪越来越坏:“你不要跟我这样说话。”

就算这事儿他曾经干过,可这辈子的他一无所知,他不能容忍丁秋云拿从没发生过的事情这样苛求他。

那些人明明都活过来了,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丁秋云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

“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会让你受这么严重的伤害,抱歉。”丁秋云说,“以后我会把握好分寸的。”

这句话,在谷心志梦里重复了近四百次。

以往说出这话的都是谷心志,但这次换成了丁秋云。

谷心志如遭雷击,头痛欲裂,屈下身子只顾着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任何一句在梦里出现过的话,都成为了他的魔障,他根本听不得。

他怕下一秒丁秋云就会再从高处跌下,摔个粉身碎骨,以死亡决绝地宣布与自己一刀两断。

“你不要说这个……”谷心志咬牙微弱道,“求你。”

丁秋云放下水杯,走到谷心志身前,伸出手捏紧了他的后颈,逼他抬头仰视自己。

皮质手套在收拢间摩擦出吱咯的细响,丁秋云居高临下,细细审视着谷心志的眼睛,淡得没什么颜色的唇微微张开:“你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

谷心志怔住之余,好容易平息下来的心再次狂跳起来。

他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丁秋云,和他梦中的人全然不同,却有一股异常动人又陌生的魅力。

谷心志竭力压住自己的情绪,问:“你想要我怎么求你。……怎么补偿你?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丁秋云笑说:“不了。从你这里拿的东西,我怕咬手。”

说罢,他撒开手,轻压了压自己的胸口,有点呼吸不畅地皱皱眉,略责备地看了谷心志一眼,好像是谷心志害得他不舒服了似的。

谷心志试图去抓丁秋云的手,但丁秋云似乎早有预料,手腕轻巧地往下一压一扯,由他将手套整只撸去。

漆黑的手套下是被冻得发白的指尖,颜色对比鲜明。

丁秋云顺势将手塞入大衣口袋里,大衣口袋内有一把袖珍手·枪的凸痕,看型号是勃朗宁。

丁秋云低头摆弄了一下口袋中的手枪,索性把自己的目的直接挑明:“我找你,是因为我不能放心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