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上的恋歌(十七)

第二天,贺长生没能走成。

在络绎不绝的拜年访客里混入了一个娄思凡。

他穿戴得非常整齐,跟冬歌父母见过后,他才拉住了贺长生,把他拽到冰场边的僻静处说话:“幸好你在这儿。我担心了一个晚上。”

这么多年的感情摆在这里,贺长生又不是记仇的人,在昨晚的贤者时间里,他也自觉反省了自己的错处。

他说:“我手机丢了,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抱歉。”

“我补给你一支。”娄思凡说,“就当是赔礼,好不好。”

贺长生说:“不用。”

娄思凡笑道:“咱们之间还用计较这个?以前我还送过你冰刀呢。”

贺长生一本正经道:“朋友之间不能搅进钱来。当时我是买不起,后来不是又买了一双还给你了。”

娄思凡说:“那双冰刀我现在还留着。”

贺长生点点头:“我也是。”

寥寥几句话,又让贺长生想到了年少时那段最灰暗的时光。

他长得偏女相,唇红齿白,盼睐之间眼中天然有一段光辉。然而他这一类的长相,是最受男生看不起的。

孩子世界里的标准既简单又残忍。对他们来说,不一样,就是最大的错。

在他几乎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意义时,娄思凡出现了。

他把贺长生从深渊里救出,给他买他买不起的好冰刀,并对他说,为什么不试着去练双人呢?你要学着走出去,跟人交流。

娄思凡曾救过他,所以贺长生不忍心看他也跌入另一个深渊里去。

在昨天的家宴上,向来温柔和善的娄思凡第一次在贺长生面前暴·露了他内心的阴暗面。

——他是嫉妒冬歌的,嫉妒得近乎发狂。

这几年来,相对于冬歌水平的稳中见升,娄思凡的状态则是停滞不前,甚至还有所倒退,教练已找他谈过几次心,却都无济于事。

贺长生理解这种阴暗面。

这世上圣人太少,谁还没有过一两个阴暗的念头呢。

但贺长生不想放任嫉妒彻底侵蚀自己好友的心。

娄思凡小心地望着贺长生的眼睛:“长生,别走了,留下过年吧。省队太冷清了,你要是因为我过不好这个年,我得愧疚死。再说,你年后就要去芬兰,我们起码得有一个多月见不到面……”

贺长生想了想:“嗯,好。”

娄思凡这些年都没跟贺长生红过脸,没想到贺长生长得跟波斯猫似的矜贵,顺两下毛就能哄好。

他惊喜道:“我这就去给你拿行李。”

谁想,贺长生摁住了他的手,扬声唤:“冬歌?”

他以为冬歌在房里,谁想一个声音打二人脑袋上不远处传来:“前辈。”

二人齐齐抬头,看到了冬歌。

他趴在看台上方的栏杆处,手里拿着块热气腾腾的抹布:“我爸妈和小叔他们出门拜年去了。我一个人呆着没意思,来打扫下冰场。”

一看到冬歌的脸,贺长生就怀疑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哪里出了毛病。

……心脏明明砰砰地跳,却总有点喘不上气的感觉。

他仰头问:“你怎么不跟着去拜年啊。”

冬歌言简意赅:“去了太麻烦。”

握一圈手、签一圈名、讲花滑圈的绯闻,外带再被起哄表演“跳一个”,年年都是同一套节目,还不如在家打扫有意思。

言罢,他对娄思凡微微点头:“娄前辈,新年好。”

娄思凡嘴角被冷风冻得有点僵:“你好。”

贺长生问:“这些天,我还能在你家打扰吗。”

闻言,娄思凡的手掌猛地一攥,心底有把小火缓缓烤着他的心,叫他有种想要大叫出声、让冬歌滚开的冲动。

冬歌微微歪头:“如果是前辈的话,不算打扰。”

贺长生:“伯父伯母那边……”

冬歌:“我来说。”

三言两句谈妥了寄住事宜后,贺长生把目光转回娄思凡:“娄哥,以后要是找我出去玩,就带上冬歌一起吧。”

在贺长生看来,娄思凡和冬歌的交流还是太少了些。

如果把冬歌和自己绑定,让娄哥能有机会多和冬歌聊一聊,就会发现冬歌是个很不错的孩子。

娄思凡眼睛眨了眨,弯出了一个极温柔的弧度来:“好,这回是娄哥欠你的。都听你的。”

随即他扬起脸来,对冬歌笑道:“明天有时间吗?我们去台球厅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