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上的恋歌(四)

挂了电话,061问他:“……要去看看吗。”

池小池:“当然。”

纵使疑惑再多,这个“小叔”的身份也是经过冬歌母亲亲口验证的,应该不会有差。

半小时后,池小池裹着纯黑的长羽绒服,坐在体校门口已经半冻上了的观赏池边,等待这位不具名小叔的到来。

冬歌的头发已经很久没理了,长及肩膀,被一只黑发圈简简单单地束在脑后。

池小池闲来无事,把发圈解散,挽了个小丸子头。

这是当初娄思凡常帮冬歌梳的发型。

冬歌不爱剪发,为了不影响比赛,赛前娄思凡总会到他宿舍去,给他梳一个丸子头。

从19岁到24岁,他和娄思凡谈了整整五年的地下恋爱。

在这期间,冬歌觉得自己还算幸福,不过偶尔也会有不满。

除了始终若有若无地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贺长生之外,他还有一样心事。

——冬歌其实不喜欢在下面。

但是每次和娄思凡提起,娄思凡都笑着说,那下次吧,下次让着你。

那口吻完全是把他当小孩来哄,而所谓的“下次”到底什么时候来,天晓得。

冬歌提了几次,就不再说了。

他自我开解道,算了,反正挺疼的,娄思凡说不定吃不了这个苦。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冬歌的心态慢慢发生了变化。

他总怀疑是自己太敏感,但娄思凡和贺长生的“友谊”实在地久天长,哪怕在娄思凡和他秘密地在一起后,大多时间里,娄思凡还是会和贺长生同出同入。

冬歌总是小跟班似的跟在娄思凡身后,盯着贺长生出神。

为什么他不懂得避嫌?

他没有其他的朋友吗?为什么非要霸占娄哥的时间?

不过,他们的举止丝毫没有逾矩,真真正正是一对彼此尊重的好友,冬歌哪怕想鸡蛋里挑骨头、找一个发作的点都找不到。

更叫冬歌难以忍受的,是娄思凡总拿他和贺长生比较,也不比别的,只比对冬歌来说意义极重的滑冰技巧,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你不如长生啊,还要努力。

贺长生就像一根针,楔在冬歌的皮肉里,让他时不时刺痛难受一阵。

到后来,哪怕不用娄思凡提,冬歌都会不自觉地把贺长生当做比较和竞争的对象。

明明一个是双人滑,一个是单人滑,专业丝毫不相冲突,但冬歌就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和贺长生去比较。

这种负面情绪,在娄思凡亲手打造的培养皿中不断滋生。

冬歌越来越讨厌贺长生。而这种情绪在某一天达到了顶峰。

那是一个周末。

娄思凡如往常一样,去双人滑的训练场找贺长生一起练习加聊天,冬歌也如往常一样跟着娄思凡去了。

从昨天开始,娄思凡的情绪就莫名地不好,早上连饭也没吃几口。

冬歌怕他热量不够,滑了一会儿后就起身离场,滑去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罐热咖啡,怕咖啡冷,就捧在手心里,飞快滑了回来。

刚走到场边,他竟看到娄思凡难得对贺长生黑了脸,摆出一副质问的架势:“我昨天来找你,跟你在一起的男的是谁?”

冬歌站住了,侧耳细听。

贺长生态度很淡:“朋友介绍的,跟他吃个饭而已。”

娄思凡紧追不舍:“只是吃饭?”

贺长生神情平静地说:“我这么多年没谈过恋爱,试试约会。只是处一处,又没说一定要在一起。……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娄思凡收了收情绪,温柔一笑,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僵硬:“没我把关,我不放心啊。”

他又问:“既然是约会,怎么要找一个男人?”

贺长生瞟他一眼:“你歧视同性恋啊。”

娄思凡说:“……我没有。只是没想到你也是……”

贺长生:“……‘也’?”

娄思凡:“咱们队里我知道的就有两三对了。不稀奇。”

贺长生:“哦。”

娄思凡顿了顿,试探着问:“你愿意在上面还是在下面?”

贺长生:“……八字还没动笔,你倒是替我打算得长远。”

作为多年好友,这问题对贺长生来说也算不上冒犯。

贺长生的万年冰山脸上浮出了点笑影:“没想好,也没打算轻易试。可能更愿意在上面,如果够喜欢,在下面也没差。”

娄思凡说:“你要是跟别人好,还是在上面比较好。”

贺长生说:“为什么?”

娄思凡用玩笑口吻道:“在下面多丢人啊,还疼。就算要在下面,也得找个会疼人的。”

冬歌捧着的咖啡像是变成了一块烙铁,贴在他的手心里,烫得他浑身哆嗦。

……“在下面多丢人啊。”

……“还疼。”

他原来是知道的啊。

冬歌突然觉得,把那种疼痛甘之如饴、视为幸福的自己,像个蠢货。

因为这件事,他跟娄思凡吵了一架。

得知他生气的原委后,娄思凡很耐心地哄他,认错,说他就是随口一说,不是认真的,实在不行他让冬歌上一回,算是道歉。

虽说最终还是和好了,但嫉妒和危机感已经密密麻麻地爬上了冬歌的心。

他从小被父母指责到大,以至于有一个根深蒂固的观念烙印在他的心中。

——不讨人喜欢,是因为自己不够优秀。

只要自己足够优秀,那么就会有人喜欢。

哪怕年纪轻轻已拿到了国内外无数大奖赛的冠军,并创下了国内纪录,冬歌仍觉得还不够。

在这之后不久,冬歌迎来了一项重要的国际赛事。

在他准备比赛期间,发生了一件事:娄思凡带他去找贺长生玩。

自从上次谈话后,娄思凡去找贺长生的频率明显增多,而他的理由也很充分。